大雨在黎明前终于渐渐停歇，山林间弥漫着湿冷雾气却更加浓重，绕着每一片树叶、每一根草茎。简易防水布棚下，七个人挤作一团，靠着彼此体温和那点微不足道的姜糖熬过后半夜。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冰冷粘腻，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因长时间蜷缩而僵硬酸痛。
天光微亮时，老马第一个钻出棚子，活动着几乎冻僵的四肢，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咳嗽声。“这鬼天气……”他朝掌心哈了口白气，搓着粗糙的手掌，“雨停了，可这雾比雨还麻烦。得赶紧找点吃的，不然走不出三里地。”
昨天那点压缩干粮早已消耗殆尽，糖块和烈酒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褚教授夫妇互相依偎着，老太太多年前落下的风湿在潮湿天气里发作，手指关节肿得发亮。杰克靠坐在树根下，受伤的脚踝在寒冷中刺痛加剧，脸色白得吓人。
茯苓站起身时，听到自己肚子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她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腐叶气息的冰冷空气，对老马说：“我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能吃的东西。”
“别走远，”老马皱眉环视雾气笼罩的树林，“这雾大，十步外就看不清了。半小时内必须回来。”
艾琳拢了拢湿透的头发，声音虚弱：“小心点，茯苓姐。”
茯苓点点头，转身钻进雾气。她将【区域因果推演】催到极致，感知如无形触角扫过潮湿的树根、茂密的灌木。脚下泥泞松软，每一步都发出“噗嗤”的声响。她走得很慢，目光锐利——树根下颜色暗淡的菌类不敢碰，灌木上干瘪的野果也不敢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绝望开始滋生。就在她准备返回时，目光扫过一处背风山坡。在【区域地图】感知中，那片茂密蕨类植物后传来一丝微弱却不同的波动——带着“温暖”和“生命”气息。
她拨开带刺的荆棘，枝条划过手背留下细小红痕。在荆棘深处，靠近裸露岩石根部，一堆枯草和羽毛铺成的简陋巢穴里，躺着五枚小巧的、带着淡褐色斑点的野鸡蛋。
“找到了！”她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雀跃。
小心翼翼将五枚还带余温的蛋用苔藓包好，她特意留下两枚，转身快步返回。
“老马叔！找到吃的了！”
众人闻声抬头，疲惫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当茯苓摊开手掌露出那五枚野鸡蛋时，姚慧第一个叫出来：“天啊！真是鸡蛋！”
艾琳捂住嘴，眼眶发红：“这……这怎么可能……”
老马黝黑的脸上皱纹舒展开，大手用力拍在茯苓肩上：“好闺女！你这眼睛比猎犬还灵！”拍得茯苓踉跄半步，自己倒先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
褚教授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凑近仔细看了看：“林岩鹨的蛋，这个季节确实还在繁殖期。姜同志，你不仅找到了食物，还留了种，有心了。”
“赶紧弄熟吃了，”老马已经开始行动，“姚老师、艾琳，去捡些干树枝——树底下扒拉扒拉，总有没湿透的。教授您坐着，别忙活。”
茯苓从行囊取出小行军锅和盐袋。老马垒起石头灶台，姚慧和艾琳捧回一把相对干燥的松针和细枝。打火石擦了好几次才点燃潮湿的引火物，小小火苗蹿起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
蛋液滑入盛着山泉水的锅中，撒上盐粒。热气袅袅升起，蛋花在水中缓缓凝结，清淡香气飘散开来——那是蛋白质受热后特有的、令人垂涎的香味。
“真香……”杰克靠在树干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老马用唯一的长柄勺搅了搅：“每人几口，暖身子要紧。”他先舀了一勺，却转身递给褚老太太：“教授夫人，您先来。”
“这怎么行……”老太太推辞。
“您年纪最大，又受寒，”老马不由分说把竹筒碗塞过去，“别推了，凉了更可惜。”
老太太接过碗时手有些抖，热汤入口，她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暖和了。”
轮到杰克时，小伙子不好意思：“我脚不方便，还拖累大家……”
“说的什么话，”姚慧把碗递到他手里，“昨天要不是你反应快，滚下山坡的可能就是我了。”
艾琳坐在茯苓旁边小口喝着汤，忽然轻声说：“这大概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汤了。”她侧头看茯苓，雾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水珠，“茯苓姐，谢谢你。”
茯苓摇头，正要说话，褚教授端着碗挪过来。老人家眼镜片上蒙着雾气，声音压得很低却真诚：“姜同志，这趟出来前，我还有些疑虑。但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普通的技术员。从带我们出城，到一路化解危机，再到现在……你总能在绝境中找到生机。”
茯苓心头微动，低声道：“教授，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该做的？”褚教授摇头，镜片后的眼睛透着智慧的光，“留两枚蛋，看似小事，却是真正山里人的做法。取之不尽，万物有续……你懂这个道理。”他顿了顿，“等到了地方，有些研究，我想和你深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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