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上林湖,水汽氤氲,湖面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我和七叔没有走主路,而是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吞没的羊肠小道,朝着后司岙窑址的深处攀爬。七叔手里拿着一把砍刀,沉默地在前面开路,枯枝败叶在他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就是前面那个洞。”七叔停下脚步,指着半山腰一个被藤蔓遮蔽的黑黢黢的洞口,“当年的‘罗湖师’矿洞,后来被改建成了‘7501’的辅助实验室。”
我抬头望去,那个洞口像一只巨大的、失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们。洞口上方的岩石上,隐约还能看到被风雨侵蚀的刻痕,那是一个模糊的“7”字。
“你怎么确定这里就是视频里的地方?”我喘着气问。
“气味。”七叔吸了吸鼻子,眼神变得锐利,“这里面,有老式防潮油和烧焦的电路板的味道。那是‘7501’特有的味道,三十年了,我忘不掉。”
我们打着手电筒,钻进了矿洞。
洞内阴冷潮湿,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满地的碎石和废弃的矿车轨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的洞壁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铁门上原本的绿色油漆已经剥落殆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铁锈。门中央,有一个被焊死的、带有“7501”字样的徽章。
七叔走上前,伸手抚摸着那个徽章,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当年,我是这里的警卫排长。”他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我的任务,就是守着这扇门,不让任何人进去。”
“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我问。
“后来……”七叔的眼神变得空洞,“后来有一天,里面传来了爆炸声。我冲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和……和你父亲手里抱着的那个破碎的培养舱。”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用力推了推铁门。
“轰隆”一声,沉重的铁门应声而开,扬起一阵尘土。
手电筒的光束照进房间,照亮了这个尘封了三十年的地下实验室。
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间大约两百平米的地下 cavern,穹顶上挂着几盏破碎的防爆灯。房间中央,摆放着几台早已停摆的、造型古朴的球磨机和注浆机,它们像是一群钢铁巨兽的骨架,在黑暗中静默着。
靠墙的位置,是一排排倾倒的实验台。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器皿、发黄的实验记录本,还有几只早已干涸的、盛放过“釉料”的搪瓷盆。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角落里那台巨大的、连接着复杂管道的梭式窑。窑炉的炉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像是一张吞噬了一切的巨口。
“这就是当年的‘还原烧’实验窑。”七叔指着那台梭式窑,声音沙哑,“你父亲就是在这里,完成了最初的配方测试。”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走到一张相对完整的实验台前。
台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灰尘。我伸出手,轻轻拂去灰尘,露出了底下压着的一张图纸。
那是一张“瓷质匣钵”结构设计图。
图纸上的线条精密而复杂,旁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手写的计算公式和备注。而在图纸的右下角,有一个清晰的、用钢笔签下的名字:
江明远。
我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那个名字。那熟悉的笔迹,和我小时候作业本上父亲签名的笔迹,一模一样。
“看这里。”七叔在另一个角落里喊我。
我走过去,看到七叔正站在一个嵌在墙里的保险柜前。保险柜的门被暴力破坏了,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张被烧得残缺不全的卡片。
七叔捡起那张卡片,吹了吹上面的灰,递给我。
那是一张工作证。
塑料封皮已经碳化,但里面的照片还依稀可见。照片上,年轻的父亲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脸上带着一种自信而沉稳的微笑。
工作证上的单位写着:“轻工业部陶瓷研究所越窑分部”。
职务一栏里,清晰地印着五个字:
“项目负责人”。
“这下你信了?”七叔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父亲不是什么普通的釉料工程师,他是整个越窑‘7501’工程的总指挥。那个‘罗湖师’溶洞里的疯狂实验,就是他亲手批准的。”
我握着那张残破的工作证,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父亲只是一个被迫卷入阴谋的无辜者,是一个试图揭开真相的殉道者。可眼前的一切证据都在告诉我,他不仅仅是参与者,他甚至是这场疯狂游戏的制定规则者。
“那他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死了?”我声音颤抖地问。
“因为他害怕了。”七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点燃了一根烟,“他发现,他创造出来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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