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佛齐港的夜晚,静得有些出奇。
海风轻拂,波浪柔缓,夜空中的星子仿佛也屏住了呼吸。只有“天启号”高耸桅杆上的风帆,在夜风中“咯吱咯吱”地响着,和那水下轻轻拍打船身的波声混在一起,像是在无声地催促什么,又像在为即将发生的事奏响前奏。
郑和站在船楼最顶层,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整个人静默无声。他没有看向不远处葡萄牙人驻守的碉堡,而是把目光越过海面,望向那遥远的月色尽头。
“十年前,我就想越过那道水。”他轻轻地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
此时的我,正跪坐在甲板一角,按郑和吩咐,一笔一画地抄写密信。
“致满者伯夷王室:葡人兵舰逼近香料群岛,三佛齐已不稳。我大明诚愿携香料、瓷器、白银与军械,共建南洋盟约。若蒙允诺,东南海权当共掌焉。”
写到这里,我不禁心潮澎湃。曾经的我,只是广州米巷里一个小商人,每天和陶瓷、铜钱打交道。可今天,我居然提笔写下这样一封关系国运、关乎天下格局的信函。字虽小,却重如千斤。
就在这夜,郑和召集了所有副将、翻译、士子、舵手,齐聚“天启号”船楼密议。
他摊开一张地图,那是刚从马鲁古群岛送回的情报图,上面标着葡人船队的航线,还有几个秘密港口的位置。
“他们已经控制了马鲁古和帝汶的交界海口,在海上布设了浮雷链与火船,意图切断我们南下的航线。”
说着,他拿起一枚玉筹,重重地拍在地图南边的一处海域上:“我们将在天亮前出发,绕道巴厘岛,从南边突袭他们的后路。”
众人面面相觑。这条绕行路线远、暗礁多、补给难,是所有人心里默认的“险路”。赵掌舵拱手说:“大人,此计虽妙,但若无满者伯夷在侧支援,恐怕孤军深入,会陷被围之险。”
“我已派三艘快船分三路传信。”郑和望向远方,语气坚定,“若明日子时仍无回音,‘天启号’将为先锋,破局而入。”
他停顿片刻,忽然转头看向我:“林晟。”
“在!”我赶紧站起身。
“你随我同行。”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
“你熟悉文字、能记路线、会绘图,也能翻译图籍,记录战况。此行需要你这样的人。”
他朝我一笑:“你也该亲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大海。”
我用力点了点头。那一刻,我仿佛听见命运的齿轮又响了一声,我知道,属于我的故事,翻开了新的一页。
密议结束后,我回到舱中收拾行囊,却看见卢兴倚在门边等我。
“你疯了吗?”他压低声音,“你要随舰队绕南海?你知道那片海有多少海啸、暗礁、还有葡人下的水雷吗?”
我拍了拍他肩膀:“你为我们冒死送信,我不能只做个旁观者。这次,轮到我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了。”
他沉默片刻,最后递给我一个瓷罐:“我爹留下的蓝金香料油,可以驱虫防腐、治伤止痛。你带着。”
我郑重接过:“谢谢你,卢兴。”
午夜时分,赵掌舵带我重新登上“天启号”。港口的灯光已经熄灭,整座城市沉入睡梦中,只有海面上那点点星光还在眨眼。
“第一次登上战列旗舰吧?”赵掌舵问我。
我点点头,心跳如鼓。
“别怕。”他拍拍我肩,“你很快就会知道,大明的舰队,为什么能走遍天下。”
我站在甲板后方,看着灯火逐渐远去的三佛齐。那些街道、船只、叫卖声,全都被夜色吞没。而在我们的前方,海风渐劲,船帆猎猎作响。
四十八艘船,列成长阵。领航的是天启号,紧随其后的是火铳舰、粮船、医药船、护卫船、补给船,船船各有职责,配合严密。
这,不再是普通的外交之旅,不是去赠送锦缎和瓷器的和平航行。
这是战争的序章,是海上强权角力的真正开端。
我们,不只是商队,也不是使团,而是一支带着国家意志的远征舰队。我们的船,是兵器;我们的帆,是旗帜;我们的方向,是不容他人染指的大海。
我抬头仰望,夜空中繁星密布,像无数双眼睛,在静静地注视我们。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郑和总在深夜站在高处远望。
因为那片海,不属于任何人;它只属于那些敢于启航、敢于冒险的人。
帝国的航线,不是皇帝赐予的,也不是前人铺好的。而是一条条船、一颗颗心、一场场拼出来的搏命之路。
天启号船首的龙头下,一盏长灯悄然点亮,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那不是照明用的——
那是我们出征前,给这个黑夜世界留的最后一束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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