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三十一年七月初一,天刚蒙蒙亮,龙江船厂已经灯火通明,像是不愿浪费哪怕一刻光阴。
几千人整齐列队站在江边,旌旗招展,号角声远远传来。一排排宝船的船头上高高悬挂着赤底黑边的“镇海龙旗”——那是郑和亲自设计的大明海军旗帜,象征着这次远航不仅是出使,更是大明在南洋开启新海权时代的开始。
我身穿通事副录官的制服,和赵掌舵一起站在“天启号”二层甲板上,望着眼前这震撼人心的场景,内心激动得难以言喻。
“今日这场面,比京城的大朝会还要威风。”赵掌舵感叹。
“这不是一般的朝贡出使,而是大明第一次真正为了贸易和殖民而出海。”我低声应道。
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原来是皇帝派来的钦差、礼部侍郎冯天祥,带着仪仗队登上了主船。他手持金诏,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南洋诸国,久未通使,今特命郑和公率船队,再启远洋。赐尚方宝剑,调兵调银,凡远洋之事,郑公专断,不受节制。钦此!”
随着圣旨念完,船厂内礼炮齐放,鼓乐齐鸣。周围的工匠们纷纷高呼“万岁”,水手们也振臂呐喊,一时间声浪震天。天启号桅杆上缓缓升起信号旗,标志着舰队正式进入“待发状态”。
就在这庄严时刻,忽然码头东侧传来一阵惊呼:“三号舢板船漏水啦!”
人们纷纷转头,只见一艘装载粮草的小船开始倾斜,原来是昨天装货太急,压舱石放得不稳。几名船工立刻跳入江中抢修加固。
“这是个凶兆吧……”有人小声议论。
赵掌舵皱起眉头:“临出发出点小问题,未必是坏事,或许正好让大家绷紧神经。”
我点点头,但也在心里悄悄记下一笔。这趟航行不同寻常,早已不是走个过场那么简单,而是真刀真枪地去抢时间、抢资源、抢未来,不能出半点差错。
待小船修好,郑和终于出现在主舰船头。
他披着一件深青色披风,身板挺直,神情庄严。他举目环视全体船员,高声说道:
“各位!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走册封、传旨的使者,而是大明的探路人、建港人、通商人!若此行成功,未来南洋将有我大明商铺林立、港口成群、书声琅琅;若失败,我们便长埋异域,也无怨无悔!”
“愿为大明,开疆辟海!”船员齐声高呼。
我身旁一位老兵低声感叹:“这一刻,像当年大将军出征北地沙场。”
鼓声终于响起,整支舰队仿佛一条沉睡已久的巨龙,缓缓在江面上苏醒,排成列队,开始前行。
“天启号”为主舰,后面跟着“长风”“通海”“镇南”“广贸”等三十六艘战船与货船,分成五列缓缓驶出,船尾浪花翻涌,浩浩荡荡,气势惊人。
我站在甲板上,拿着望远镜,看着岸边送行的百姓不断挥手,有人点香放炮,有人高喊“平安归来”,还有不少妇人抱着孩子哭喊:“你爹要走啦,快说保重——!”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一趟简单的远行,而是一场或许永不归来的征途。
从今天起,我林晟的命运,将与这片广阔的大海紧紧相连。
是乘风破浪,封侯拜将?
还是折戟沉沙,魂归异域?
没人知道。
但此刻,我们的旗帜,已经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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