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启航还有七天,龙江船厂彻底忙碌起来,几乎昼夜不停。
我被分配到“天启号”的副船,担任事务管理与通事助手的职务,负责整理外文资料、翻译南洋贸易信息,并协助记录船队的货物与通信。虽未真正出海,我的桌上已经堆满了外语词典、货品清单和手抄的地图草图。郑公常说:“远航之事,始于纸上,终于海上。”如今我逐渐明白,这趟航行,不只是海上的挑战,更是一场智慧、耐力与胆量的较量。
这天傍晚,我和赵掌舵一起去江边接收一批兵部紧急调来的火器物资。原来朝廷已批准,这次南洋舰队可以首次装备重型火炮,兵部不惜代价,从福建福清调来了三十尊“红夷大炮”。据说是仿制葡萄牙人使用的火炮,威力惊人。
码头一角搭起了临时火器组装棚,棚中铁锤声阵阵、火光四溅,工匠们正忙着安装炮座、调试火膛,汗水湿透了衣衫。赵掌舵搬着一根沉重的炮闩,笑着对我说:“林兄,这些东西要是装得好,咱们船队就多了几只‘海上利爪’。”
我试着搬动一截炮座,只一会儿手臂就酸得发麻。此刻我才真切意识到,这支远洋舰队不仅仅是运输香料、瓷器和绸缎的商船,它同样是一支装载着火药与决心的“海上军队”。我们带的不只是货,还有守护国家的力量。
回到船厂时,郑和正亲自监督“天启号”的主舱改造。他特别划出了三间特殊舱室:一间用作医药仓,一间做军械舱,还有一间严密封锁,用于存放“重要信件与地图”。我看到他拿着一卷油布包裹的海图,表情罕见地严肃,亲自交给心腹护送入舱。
“林晟。”他忽然叫我。
我连忙走上前,他递给我一本陈旧的皮面手记,封皮已磨损发暗。
“这是我第六次下西洋时的记录。”他语气沉稳,“里面有星象、海流、外语词汇、交易记事,甚至还有我误入暗礁和遇暴风时的笔录。你带在身上。若有一日船破人散,哪怕你一人回得了中土,也要把它带回来。”
我郑重接过这本笔记,就像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嘱托。
他注视着我,目光炯炯:“你记住,大海,不容轻视。如今的西洋早已不是从前。葡萄牙人已在印度设港称霸,荷兰人也盯上了香料群岛。若大明再迟一步,海上的权力、贸易与航线,就都成了他人的囊中物。”
“这次出海,不能失败。”他说到这,江风正起,掀动他的衣袖,仿佛海浪在他身边翻涌。
那一夜,我回到舱房几乎没合眼。整艘“天启号”灯火通明,忙碌如昼。我摊开那本笔记,一页页抄写上面的地名、水流标记和星象方位。
其中许多地名我从未听过——“满者伯夷”、“三宝垄”、“摩鹿加”、“苏禄群岛”……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扇尚未打开的大门,背后藏着一个等待我们抵达的世界。
第二天清晨,“天启号”升起了第一面“镇海赤旗”。
这面赤底黑边的旗帜中央,绘着交错的龙纹与海图,是郑公亲手设计的,象征“镇海通番、威加四海”。旗帜一出,江风鼓荡,船帆猎猎,码头上数百名水手、士兵、通事与工匠列队待命。
赵掌舵拍拍我肩:“别紧张,你现在可是副通事录官。这趟出海,可就靠你去通商谈判了。”
我笑了笑:“我那几句爪哇话,不知道顶不顶用。”
“你怕什么?”他扬眉笑道,“郑公用你,可不是当翻译机器。他是要你记、要你学、要你灵活应对。等咱们占下第一处港口,你得负责拿下第一笔买卖。”
我点头,不再多言。
午后,几位来自福建的商人代表前来密谈。他们手中带着南洋香料商路的图纸,还与数个港口长期暗通,希望出海后能合作中转货物、分利供货。郑公听后只是淡淡一句:“若我军有余力,自当择善而从;若船毁途中,万事休提。”
当夜,我最后一次站在码头远望船厂。
炉火将半边天空染红,工匠们仍在夜修船体,号子声、锤打声、木料撞击声,此起彼伏。整个龙江船厂就像一头沉睡的铁巨兽,正在为帝国的海上梦孕育新生。
我躺在船舱里,看着头顶的木梁,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梦里,我站在一个异国港口,看到穿着奇装异服的商人前来拜见,“天启号”稳稳地停靠在港湾。郑公立于船头,望向远方,神情坚定如山。
大明的大航海时代,真的要来了。
而我,将亲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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