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如约赶到了龙江船厂。
这里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船厂沿着秦淮河展开,岸边堆满了木材,各种作坊林立,工匠们来回奔走,叫喊声、敲打声此起彼伏。在远处,一座巨大的干船坞像一座小山,气势非凡。
站在高台远眺,至少有五艘巨船正在建造。船身用上等的金丝楠木打造,龙骨粗壮,像一条横卧的大蛇。一根根高高的桅杆直指天空,船舱宽敞,里头还分成一排排小舱室。听说这些都是新设计的宝船,由郑和亲自监造,不仅能远航,还能打仗、装货、载兵,是战船、货船和驻船三合一的升级版。
我正看得出神,一个老管事把我领进了内院。那儿已经聚集了几十人,大多是商人、工匠和文吏。几个带湖广口音的伙计低声议论,说他们是皇上亲自点名从江南各地召来的能工巧匠,足有三百人。这哪是造船,分明是一场国家级的大工程。
“林晟?”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我。
我一回头,是赵掌舵。
他已经换上了水师的军服,腰上挂着短刃,整个人更有精神了,但那份温和依旧没变。
他笑着招呼我:“走吧,郑公要见你。”
听到“郑公”二字,我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那可是郑和——大明最传奇的航海家,七下西洋的“海上之龙”,如今就要亲眼见他了?
在船厂深处一座朴素的小楼中,我终于见到了他。
他比我想象中更瘦些,也更显苍老,皮肤黝黑,眼神却极为有神。一身简单的青布长衫,坐在图纸前,身后墙上挂满了海图、罗盘,还有各地的航线草图,以及夹杂着番文、波斯文、梵文的笔记。
他抬头看我,声音低沉稳重:“你就是林晟?听说你送信的路上没出差错,还躲过了西厂的追踪?”
我拱手答道:“多亏赵掌舵安排得当。”
他微微点头:“是你自己的小心谨慎保住了那封信。”
接着,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又说:“我记得你,在广州瓷行,你有一双能看出真青花的眼睛。”
我一愣。他竟然记得?
他笑了笑:“我第六次下西洋时,曾在你家瓷店外买过瓷器。你那天指着一只花口梅瓶说‘这是景德镇官窑的’,一语中的。我当时就记住你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背后一阵发热。
“你愿意随我远航吗?”他忽然问。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一片空白的海域说:“我们打算先去吕宋,再转占城,沿途设三处港口作为根据地。你负责通事和市舶的工作,要管联络、翻译、贸易谈判,同时收集情报,评估每个港口能不能设市。”
我迟疑了一下:“可我不会番语,也不懂军务……”
“你会学的。”他回头看我,语气坚定,“我们不是要找全才,而是找愿意走第一步的人。”
我心头一震。是啊,从广州的瓷行,到南京密室,再到今天见他,我不就是一步步走到这儿的吗?
他展开一张绘在皮革上的海图,递给我看。上面标着星象方位,还有一堆我看不懂的外文字母。
“这是我第七次出海时,在印度洋一个港口用货物换来的。”他说,“也许不全准,但方向肯定没错。”
我凑近一看,图上写着“非洲大港”,还有一个名叫“摩鹿加”的地方,旁边注着“香料之源”。
郑和叹了口气:“如果我死了,这些图、这些字,没人能懂,那就是国家的损失。所以我们要教,要写,要留下来。”
会议结束后,我被安排和其他船员一块住在船厂营地里。夜晚的船厂依旧灯火通明,铁匠打铁的声音震耳欲聋,火光冲天。大家都在昼夜不停地忙碌,好像整个国家都在为一场远航做准备。
我坐在未完工的船架旁,靠着木头歇息,抬头看天。
星星很亮,夜风带着些许凉意。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人生将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宁静的广州米巷。
这是风暴前的宁静,是一个帝国扬帆的开始。
而我,林晟,将亲手翻开这段波澜壮阔的海上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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