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从夜里下到第二天傍晚,街上的积水没过脚面,踩上去“啪嗒啪嗒”响。我穿着蓑衣,提着一袋景德镇瓷碗,在广福街一路小跑,心里惦记着这一单能不能顺利交货。
“林晟!”巷口传来一声沙哑喊叫,是郑掌柜家的账房老宋,“你送去茶栈那批青花盘,对方说花纹不对,要你亲自跑一趟。”
我一听,心里一沉。
那批瓷碗是师傅亲自挑的,要是真出了问题,不光工钱扣一半,连这份差事都可能没了。我不敢多问,抓紧瓷袋就往码头那头跑。
刚转过西市口,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像茶香,也不是桂皮八角的味道,而是一种说不清的辛辣中带着甜意的香气。顺着香味一看,是一艘停靠在内港的小船。船舱开着,里面堆满了香料袋子,肉豆蔻、丁香、胡椒……还有几包我从没见过的干叶子,卷得像纸,闻着苦中带甜。
我正看得出神,就听到轻轻一声咳嗽。
一个身穿灰袍、半身湿透的老者,靠在舱口的木桩上。他不高不壮,却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沉静。他眼神很远,好像在看天边看不见的什么东西。
“你说这些香料,值几何银?”他突然开口问我。
我一愣,但还是如实回道:“这船货大概来自吕宋或爪哇,肉豆蔻一担三十两,胡椒十五,丁香贵一些……不过到底值不值,得看能不能进太仓。”
他听完后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复杂,像是认可,又像是在打量什么。他不像普通商人,更像是那种在江湖或朝堂混过几十年的人物。
接着,他从袖口抽出一封油纸包着的信,封口盖着红印,一个大大的“洪”字。
“你送得动这个吗?”他说。
我脱口而出:“送哪儿?”
“南京龙江船厂,交给郭铭。”他说得云淡风轻,“三日内送到,谢礼十两银,另附路费。”
十两?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对我这种跑腿的穷小子来说,那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横财。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接过,把信藏进怀里。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雾气弥漫的船舱中。
我站在原地,望着那封油纸信,心里莫名发烫。
但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
刚回到瓷铺,师傅就拉住我,脸色紧张:“你是不是见到一个穿灰袍的老头?”
我点头:“见了,怎么了?”
他脸色变了几分,低声骂了句:“你知道你遇见的是谁吗?那是……算了!”他话没说完,眼神却多了几分忌惮,像是提起了什么不能明说的人物。
那天夜里我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了三次,伸手摸摸怀里的信,怎么都觉得那不是封信,像是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
但我知道,从接下它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已经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我独自一人来到东堤口。
这是广州一个冷门的水码头,多是运香料和货物的小船停靠的地方,没什么官差,也没什么人注意。刚走近,就闻到潮水味混着发霉木板的腥气。
一艘低矮的黄帆小船停在码头边,船头坐着的,是昨天那个灰袍老者。他没和我打招呼,只是朝船舱指了指。我点点头,走上去,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刚坐稳没多久,又陆续上来三个人。
一位穿着破袍的客商,一位抱琴的道士,还有一个身披斗笠、始终不说话的高个子。他们上船后各自沉默,谁也没打招呼,船上气氛一下变得压抑得像要下雨。
“启程。”
老者冷冷吐出两个字,黄帆扬起,小船微微一晃,就这么悄悄驶离了码头。
广州的晨雾渐渐散去,而我怀里的那封信,也正载着我,驶入命运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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