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黛就把裴琉璃唤醒了。
“夫人,卯时了,该去给将军请安了。”青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忐忑,“还有……三位少爷小姐那边,按规矩,您也该去瞧瞧。”
裴琉璃睁开眼,帐顶是陌生的缠枝莲纹。
她坐起身,看着窗外泛青的天色。深秋的清晨寒意刺骨,屋内炭盆的火已经微弱了。
“将军昨夜宿在何处?”她问。
青黛垂着头:“将军在书房歇的,寅时就起身去校场了。管家说,将军吩咐了,让您不必去前院请安。”
不必去。
这三个字用得客气,实则就是免了。
也好,省了尴尬。
“那就去东院。”裴琉璃下床,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三个孩子住哪儿,弄清楚了吗?”
紫苏端着热水进来,接话道:“打听清楚了。大少爷住东院的‘听竹轩’,二小姐住‘揽月阁’,小少爷和乳母王嬷嬷住‘瑞鹤堂’,都在东边,离咱们这儿隔着一道垂花门。”
裴琉璃点了点头,任由两个丫头服侍她梳洗更衣。
她特意选了身素净的藕荷色襦裙,外罩月白半臂,发髻只简单绾了,插一支素银簪子。既不张扬,也不至于太过寒酸。
“走吧。”
踏出房门时,天光又亮了些。院中已有洒扫的仆役,见她出来,都停下动作垂首行礼,眼神却偷偷往上瞟。
这位新夫人,会先去哪儿?
裴琉璃目不斜视,径直往东院去。
听竹轩
院门开着,里头静悄悄的。
裴琉璃刚走到廊下,就听见里头传来少年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我不喝!拿走!”
“大少爷,您昨儿晚膳就没用,这参汤是老太爷生前特意吩咐给您补身子的……”是个老仆的声音。
“我说了,不喝!”
“砰”的一声,像是碗盏摔碎的声音。
青黛和紫苏吓得一哆嗦。
裴琉璃脚步未停,走到门前,抬手叩了叩门扉。
里头静了一瞬。
门从里面拉开,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仆,看到裴琉璃,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垂下眼:“夫人。”
裴琉璃微微颔首,迈步进去。
屋里陈设简洁,书案上堆着书卷,墙上挂着弓和剑。裴承志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姿绷得笔直。
他只穿着单薄的深青色直裰,肩胛骨的线条透过衣料都能看清。
“大少爷,”老仆低声提醒,“夫人来了。”
裴承志没回头。
裴琉璃也不急,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对老仆道:“把碎瓷收拾了,仔细别扎着人。”
老仆应声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
窗外的光斜斜照进来,在少年肩头镀了层冷硬的边。
“我来看看你。”裴琉璃开口,声音平静,“听说你昨晚没用饭。”
裴承志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终于转过身。
少年人的脸庞还带着稚气,眉眼却冷得像结了冰。他盯着裴琉璃,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审视。
“不劳费心。”他吐出四个字,声音干涩。
“是不想费心,还是不敢费心?”裴琉璃问。
裴承志猛地抬眼:“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裴琉璃直视着他,“你母亲若在天有灵,看见她儿子用糟践自己身子的方式,来抗议他父亲续弦,怕是不会欣慰。”
裴承志的脸瞬间白了,嘴唇抿得发青:“你……你有什么资格提我母亲?”
“我是没资格。”裴琉璃点头,“但你现在这般行事,伤的是谁?是你自己,是你父亲,还是你底下看着你的弟弟妹妹?你母亲若在,愿意看你这样?”
“闭嘴!”少年声音陡然拔高,眼眶却红了,“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是个……”
“是个什么?”裴琉璃接过话头,语气依旧平静,“是个攀附权贵的庶女?是个鸠占鹊巢的后娘?裴承志,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随手翻了翻上面的书卷。
《论语》、《孙子兵法》、《史记》……还有几本兵书,边角都磨得发毛了,显然常看。
“你是裴家长子,是安西都护裴琰之的儿子。”裴琉璃转过身,看着他,“你父亲年过四十,手握重兵,镇守西陲。朝廷里多少人盯着他?家里头,你弟妹还小,一个骄纵,一个懵懂。你若真想护着你母亲留下的这个家,该做什么?是绝食抗议,还是让自己尽快长成能顶门立户的男人?”
裴承志怔住了。
他瞪着裴琉璃,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不是预想中哭哭啼啼或战战兢兢的庶女,也不是得意洋洋的攀附者。她就站在那儿,说话不疾不徐,眼神清亮得像能看透人心。
“我……”少年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哑了。
“参汤不喝也罢。”裴琉璃走到门口,停下脚步,“但饭要吃。身子是你自己的,也是这个家的。你父亲今日去了校场,你若真有气,不如去校场上,把本事练扎实了。比在这儿摔碗,强。”
说完,她推门出去了。
晨风灌进来,吹得书案上的纸页哗哗作响。
裴承志站在原地,望着那扇重新合上的门,许久没动。
老仆进来收拾碎瓷,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大少爷,这……”
“把早膳端来。”少年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我吃。”
老仆一愣,随即面露喜色:“哎!老奴这就去!”
窗外,裴琉璃走出听竹轩的院子,对青黛道:“去揽月阁。”
青黛小声道:“夫人,方才大少爷那样……您不怕么?”
“怕什么?”裴琉璃唇角微勾,“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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