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中，只有男人的靴子踩在湿漉漉地面上的声响。
嗒。
嗒。
嗒。
不紧不慢，精准地敲打在她感知的核心。
他停在她“面前”。离得那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外套纤维上沾染的深色斑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铁锈、消毒水和一丝极淡、却异常刺鼻的……某种熟悉又陌生的甜腥气。
他抬起手，不是对着她，而是指向他刚才蹲着的地方。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移过去。
灯光下，那片地面的颜色格外深黯。阴影并非静止，而是在…微微起伏。
不，那不是阴影。
是一个人。
蜷缩着，脸孔半掩在污水中，长发如同散乱的水草。一动不动。那双睁大的眼睛，空洞地反射着破碎的灯光，里面塞满了凝固的、最重的恐惧。年轻的，尚存一丝稚气的脸庞，毫无生气。脖颈处，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彻底的狼藉。
真实的犯罪现场。
每一个细节都在尖叫着它的真实性。那气味，那触感（尽管她并无形体，却仿佛能触摸到那冰冷的死亡），那绝对不输于梦境的、重量级的绝望和恐怖。
这不是心魔。这不是象征。这是……结果。
冰冷的窒息感攫住了槿。她感到一种灭顶的眩晕。
男人俯下身，用那只空着的手，极其熟练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将地上那具年轻躯体额前一缕湿粘的头发撩开，露出了完整的、苍白的额头。
然后，他再次转向她。
他的嘴唇没有动，但一个声音，平稳、清晰、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直接在她意识最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针缓缓刺入：
“看清楚了么？这才是真正的‘了缘’。”
“你之前做的那些……清理掉多余的恐惧，扫平不必要的障碍，让‘素材’变得纯净、顺服、易于引导……”
“……不过是为我今晚的完美作品，所做的预备工作。”
“我们合作已久，槿。”
那声音里，甚至含着一丝极淡的、扭曲的赞赏。
嗡——
槿的整个世界，她持戒苦修所维系的那一点平衡，她穿梭梦魇所依仗的那一点能力，她所有关于“了缘”的笃定与自恃，在这一刻，被这几句轻飘飘的话语砸得粉碎。
那些她曾以为的善举，那些她暴力清除的“恶缘”……校园霸凌者的恐惧，家暴者的狂怒……原来都是被精心算计的环节！是为了剥去受害者可能获得的、最后一丝来自他人噩梦的警示或庇护？是为了让猎物变得更加孤立、更加“完美”地落入最终的罗网？
她不是梦魇使者。
她是推手。是帮凶。是……共犯预演。
极致的惊骇与恶心如同冰潮，瞬间淹没了槿的意识。那狭小院落中苦修得来的平静假象轰然崩塌，露出底下无尽的、漆黑的深渊。
现实中的床榻上，槿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喉咙里发出极度压抑的、断裂的呜咽声，却连一声完整的尖叫都无法冲出。
而那后巷的噩梦，依旧牢固地笼罩着她。男人的目光依旧锁视她，冰冷，洞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像是在欣赏自己最新、也是最得意的一件藏品。
罪恶分很多种，而最令人恶心的是帮凶。
槿幡然醒悟，有些恶缘只能靠惩戒才能了去，而不是像拿抹布擦一下干净了就是了了。因果轮回之道，永世恒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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