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死寂得能听见血液滴落的微响。
嗒。
嗒。
暗红色的液体从母亲歪斜头颅下方的地毯上渗出,缓慢而执拗地扩大着那片污渍的边缘。浓烈的消毒水味如同冰冷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的寒意。
忠叔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像坏掉的风箱。他瘫软在门框边,老泪纵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楼梯口蜷缩的身影,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几乎将他吞噬。
我的身体依旧僵硬,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楼梯转角平台那片浓稠的黑暗,此刻空空如也。那双冰冷凝视的“眼睛”,那团模糊蠕动的“影子”,仿佛只是极度紧张下滋生的幻觉。
但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消失。
它如同冰冷的蛛网,粘稠、无形,却无处不在。从头顶华丽吊灯投下的阴影里,从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门缝隙中,甚至从脚下昂贵地毯繁复的深红花纹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缠绕着我的每一寸皮肤,钻进我的毛孔,带来一阵阵细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
不是幻觉。
它就在这里。在看着。
“忠叔……”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砾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需要用尽力气才能挤出喉咙,“报警……电话……”
忠叔猛地一颤,像是被我的声音从溺水的深渊里暂时拽回。他布满泪痕的脸抬起,茫然地看着我,又看向楼梯口的母亲,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他哆嗦着手,摸索着那个老旧的通讯器,动作迟缓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通讯器屏幕微弱的光映着他灰败的脸,手指颤抖着按下按键,拨号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喂……警……警察局吗……林家大宅……西翼楼梯口……又……又死人了……是……是夫人……”忠叔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强迫自己移开钉在楼梯口那片黑暗的视线,不再去看那刺目的暗红和母亲扭曲的姿势。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注视感如芒在背。我必须动起来,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下一秒被这无形的恐惧彻底碾碎的,就会是我自己。
姑姑的卧室。
那面被我掀翻的巨大镜子,碎裂的镜面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散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映照着天花板上支离破碎的光影。浓烈的消毒水味和那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花香依旧顽固地盘踞在空气中,与门外楼梯口飘来的、同样的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我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再次死死钉在靠近门口的地毯边缘。
那几颗散落的黑色哑光纽扣。
它们像几颗冰冷的、饱含恶意的种子,被随意丢弃在死亡的土壤边缘。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蹲下身,尽量避开那片深黑的水渍和姑姑凝固着惊骇的遗体。指尖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我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死亡气息的空气灼烧着喉咙。然后,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和拇指的指尖,捏住了其中一颗边缘沾着细微深紫色痕迹的纽扣。
冰冷。
金属的冰冷触感瞬间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静电。
我捏起它,凑到眼前。壁灯昏黄的光线下,哑光的黑色表面像能吸收光线。锯齿状的边缘锋利。那点深紫色的痕迹极其细微,附着在锯齿的凹槽里,已经干涸凝固,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深紫。是血迹?还是……别的什么?
预知梦中,泳池边,姑姑喉咙里被强行塞入的玫瑰……
现实里,卧室地毯上,姑姑自己掐住喉咙窒息而死,身边散落着保镖纽扣……
而下午,正是阿强带领的小队,死死拦住了姑姑通往泳池的路。
纽扣……阿强……泳池的阻拦……卧室的死亡……
一个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逻辑链条,在我混乱的脑海中强行拼凑起来。
“阿强……”我喃喃着这个名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捏着那颗冰冷纽扣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坚硬的金属边缘硌着指腹。
必须找到他!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无论这纽扣意味着什么,无论阿强是否知情,他都是目前唯一可能撬开这团死亡迷雾的缝隙!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眩晕。顾不上忠叔惊愕的目光和门外隐约传来的警笛鸣响,像一具被无形力量驱动的傀儡,踉跄着冲出姑姑的卧室,冲下楼梯——避开母亲蜷缩的位置,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着肋骨。
目标明确:保镖休息室和更衣区,位于大宅东翼的地下室。
走廊的灯光似乎比刚才更暗了,被一股无形的阴冷气息所笼罩。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感,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我奔跑的脚步。两侧墙壁上悬挂的昂贵油画,画中人物模糊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似乎都扭曲成了无声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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