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映像”摄影棚里，此刻静得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呼吸声，以及相机快门利落的“咔嚓”声。
叶庭秋已经换上了宽松的黑色工装马甲，头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落在颊边，她没去管。
之前那身见客户的战袍和高跟鞋，早被踢到了休息室的角落。
怒火是最好的燃料，她选择把它们一股脑儿倒进眼前的工作里。
今天的拍摄对象是圈内以“难搞”和“灵气”并称的个性模特阿Moon。
主题是“冲突与撕裂”，非常应景。
叶庭秋需要捕捉的，不是精致无瑕的美，而是那种内在的挣扎、对抗，甚至是某种破碎感。
“阿Moon，很好，保持住这个状态，想象你刚跟整个世界吵了一架，并且没吵赢，但你他妈的不服。”
叶庭秋的声音透过拍摄区域的安静传来，冷静，清晰，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整个人贴在相机后，不断调整着角度。
“左脸再给我一点，对，下巴收，不是低头！”她语速很快，指令精准到毫米。
“Kiki，灯光太柔了！把柔光箱撤了，直接用标准罩！”
灯光助理Kiki赶紧照做。硬光打下来，瞬间，阿Moon脸上的骨骼线条被强化，眼窝下的阴影变得深刻，一种极具张力的戏剧感扑面而来。
正拍着，摄影棚的门被轻轻推开，康宁探进头来。
她的策展工作室离这儿就隔了两条街，步行不过七八分钟，两人时不时就会像这样不请自入地串个门。
康宁抱着手臂靠在远处的墙边，看着进入工作状态的叶庭秋，对旁边的助理小文使了个眼色：看，开始了。
小文缩缩脖子，小声嘀咕：“康宁姐，秋姐今天这是火力全开啊。”
康宁笑了笑，没说话。
她太了解叶庭秋了。
这女人，感情上或许还有点骄傲小孩的别扭，但一进入她的专业领域，就是绝对的女王。
外界的一切纷扰，此刻都被她屏蔽在了影棚之外。她不是在拍照，她是在用光影雕刻情绪，把内心那点不甘和愤怒，全都灌注到镜头前的画面里。
“眼神！阿Moon！别放空！我要看到你眼里的东西，不是茫然，是挑衅，是‘我知道规则但我不想玩’的那种混不吝！”
叶庭秋一边快速按动快门，一边持续输出。
“对！就是这个劲儿！保持住！想象你面前站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她没说蠢货是谁，但康宁怀疑，叶庭秋脑子里此刻大概率具象化了一个戴着墨镜、倚着阿斯顿马丁的欠揍身影。
阿Moon显然被叶庭秋这种高压又精准的引导激发出了状态，肢体语言充满了对抗性的美感，眼神里带着刺，却又脆弱得恰到好处。
叶庭秋在相机和后置显示屏前来回移动，检查着每一张原片。她对细节的苛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衣领这个褶皱，再整理一下，要呈现出被拉扯后的自然状态。唇妆，嘴角这里，再晕染开一点点，要刚咬过唇的效果，不是吃了辣椒没擦嘴。”
化妆师和造型师被她支使得团团转，没人有怨言。因为大家都知道，叶庭秋“疯”起来的时候，往往就是出神作的时候。
拍摄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
当叶庭秋终于直起腰，说了声“好，收工”时，整个团队的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又立刻充满期待地围拢到电脑前。
叶庭秋没急着看，她先去旁边倒了杯冰水，一口气灌下去半杯，才感觉喉咙里那股因为持续说话和高度集中带来的干涩缓解了些。
她揉了揉有些发僵的后颈，走到电脑前。
康宁和小文也凑了过来。
叶庭秋熟练地导入照片，快速浏览。屏幕上，一张张照片划过。
硬光勾勒出模特凌厉的轮廓，阴影浓重，眼神或挑衅，或空洞，或带着某种毁灭性的美感。
服装的撕裂感、妆容的破碎感，与光影交织，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那不是讨好的美，而是一种直白、甚至有些粗暴的力量感，仿佛能把人心里的那点憋闷和不服，都撕开一个口子，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下。
“哇……”小文忍不住低呼一声，“秋姐，这组太炸了。”
连见多识广的康宁也点了点头：“情绪非常到位，张力十足。尤其是这几张特写，眼神又狠又脆弱。你这算是把上午那点晦气，都转化成艺术灵感了？”
叶庭秋没接话，只是滚动着鼠标滚轮，仔细审视着每一张照片。紧绷了一下午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她指着其中一张阿Moon半侧着脸，眼神睥睨的照片，淡淡开口：
“把这张挑出来，后期重点处理一下阴影的层次。”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肩膀，那股工作时的冷峻气场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消耗巨大精力后的疲惫，以及深藏在疲惫下的畅快。
“行了，今天辛苦大家。收拾一下，早点下班。小文，把原片和我的初选标记打包发给后期组，告诉他们，按我标注的感觉走，别乱加网红滤镜。”
“明白，秋姐！”小文立刻应声。
叶庭秋走向休息室，准备换回自己的衣服。经过康宁身边时，康宁笑着调侃：“怎么样，叶老板，舒服点了没？”
叶庭秋脚步没停，只留给康宁一个背影和一句轻飘飘的话：
“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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