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膏碎片被剥离,露出下面因长期包裹而显得苍白虚弱的左小腿。医生用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手指按压、活动关节,检查愈合情况。
“恢复得不错,豪斯先生。”医生终于点点头,语气带着职业化的肯定,“骨骼愈合良好,没有移位。肌肉有些萎缩,但这是正常现象。接下来两周,适度活动,避免剧烈运动和重物压迫。以你的身体底子,很快就能恢复正常行走能力。”
雷恩小心翼翼地尝试弯曲膝盖,脚踝转动。关节有些僵硬,肌肉酸软无力,但没有剧痛!一种久违的“自由”感涌上心头,虽然只是身体层面的。
“谢谢您,医生。”雷恩道谢,在老约翰的搀扶下,尝试着慢慢站起,脚踏实地传来的触感让他感到一丝安心。玛丽安也松了口气,小脸上露出了笑容。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诊室时,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声,伴随着压抑的痛苦呻吟。一个护士推着担架车急匆匆经过,车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裹着厚毯子却仍在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牙齿都在打颤。
“又一个寒热症(疟疾)急性发作的,”带路的实习医生低声对主治医生抱怨道,“今年从东印度回来的商船太多了,港口检疫简直形同虚设!奎宁的储备又快见底了,而且副作用……”
主治医生叹了口气,快步走向担架:“按标准剂量,先给他服用奎宁粉剂压制寒颤高热!注意监护反应!”
“是的,医生!”
雷恩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担架和医生的背影。他看到护士迅速取出一个棕色小药瓶,倒出一些淡黄色的粉末,混合清水,强行灌入那个痛苦挣扎的病人嘴里。片刻之后,病人的寒颤似乎减轻了些,但紧接着就开始剧烈地干呕、眩晕,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奎宁……疟疾……
这两个词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雷恩被焦虑和灵魂伤痛笼罩的思维迷雾!
屠奶奶……青蒿素!
前世那位伟大科学家的面容和她的研究成果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在那个古老东方的药方里,一种不起眼的植物——黄花蒿(Artemisia annua),它的提取物对疟原虫有着惊人的杀灭效果!远超奎宁的疗效,更关键的是——几乎没有奎宁那样严重的耳鸣、呕吐、溶血等毒副作用!
这个世界,有黄花蒿吗?
雷恩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膛!不是因为身体,而是因为灵魂深处骤然亮起的一丝火花!他几乎是立刻调动起穿越者融合记忆里关于植物学的模糊知识,以及原主雷恩·豪斯作为化学系学生学过的基础药理和植物图鉴印象。
有!绝对有!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利物浦郊外的荒野湿地,甚至溪木庄园附近的路边,就生长着类似的蒿属植物!“艾草”、“青蒿”……名字和形态虽略有差异,但在这个植物分类学尚未完全成熟的时代,核心物种应该存在!
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攫住了他。这不是武器,但这是救命的东西!它能拯救无数像担架上那个男人一样饱受疟疾折磨的生命!在这个殖民扩张、远洋贸易兴盛、热带疾病肆虐的时代,它的实用价值和所能带来的变革……远超十门重炮!
足以引动神恩吗?
灵魂海中,那枚布满裂纹的黄铜齿轮晶体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沸腾的思绪,搏动的速度竟微微加快了一丝!原本死气沉沉的专利费暖流,也仿佛注入了一丝新的活力!
“哥?你怎么了?”玛丽安察觉到雷恩的异样,他站在原地,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穿透了医院的墙壁,看到了某种遥远而激动人心的景象。
雷恩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他看向妹妹,又看向老约翰,嘴角勾起一个这些天来从未有过的、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笑容。
“没什么,玛丽安。”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我只是……突然想起家里书房,好像少了几本很有意思的书。老约翰,回家!立刻!”
他迈开脚步,虽然左腿还有些虚软,但步伐却比来时坚定了无数倍。仿佛那拆掉的不仅是腿上的石膏,更是禁锢他寻找生路的枷锁。青蒿的影像在他脑海中摇曳,如同黑暗尽头亮起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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