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贴着地面缓缓流动,像一层薄薄的霜,在烧焦的土地上悄悄蔓延。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偶尔掠过残破的骸骨和断裂的武器,发出细微的响声。整片大地仿佛沉睡了千年,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牧燃拖着斧头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落下,脚印里都会积满灰烬,像是大地也在为他记下这艰难的旅程。他的左腿几乎不能动了,肌肉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泛着冷光的灰色经络——那不是血肉,而是一种更古老、冰冷的东西正在吞噬他的身体。每一次抬脚,关节都会发出“咔嚓”的声音,就像体内有冰层在裂开。肩上的伤口还在冒烟,那是他撞破星辉牢笼时留下的伤,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渗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缕缕带着金属光泽的灰液,在空中凝成细丝,慢慢飘散。
可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白襄跟在后面,一直保持着百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她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她的脚步很轻,几乎融进了风里,但牧燃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感知已经成了本能,就像他能清楚听见自己骨骼中灰纹蔓延的声音一样。
前方出现一道低矮的土坡,轮廓模糊,像个被岁月磨平的坟包。就在他准备翻过去的时候,坡顶上忽然蹲着一个身影。
是灰兽首领。
它比战场上看到的更加瘦弱,背上的骨甲裂开了几道口子,露出下面蠕动的灰色肌肉;额头的旧伤不再喷黑雾,取而代之的是一缕微弱的蓝光,一闪一灭,像即将熄灭的火苗,在无风的夜里倔强地跳动。
牧燃停下脚步,握紧了斧柄。他的右臂早已化作灰晶,手指僵硬如铁,只能靠左手发力。掌心与斧柄之间布满了细小的裂痕,那是长期摩擦和能量侵蚀的结果。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斧刃,对准巨兽的咽喉——动作虽慢,却坚定无比,像一座山正一点点倾斜下来。
灰兽没有动,也没有吼叫。
它慢慢伏下前肢,低头垂首,鼻孔中喷出两股灰白色的气流,像祭坛前最后燃烧的香火。然后,它抬起一只前爪,在焦土上划了几道痕迹。
三道歪斜的刻痕,连成了一个符号。
牧燃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古灰文——“塔中有答案”。
他认识这个字。不是从书上学来的,也没人教过他。那是小时候某个雷雨夜醒来时,看见妹妹房间墙上浮现的纹路,转瞬即逝。他当时以为是眼花。后来那面墙被父亲连夜铲掉重刷,再也没出现过。可那个画面却深深烙进梦里,每逢下雨就会重演一次。
“你说什么?”他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石头,每个字都说得艰难。
灰兽不回答,只用爪尖轻轻点了点那个符号,然后抬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竟闪过一丝清明,不像野兽,倒像是在等一个回应——一个跨越了无数轮回的约定。
牧燃盯着它很久,斧头没放,也没上前。他知道眼前这只灰兽绝不简单。战场上的反常举动、符文共鸣、幽蓝火焰……都不是巧合。它们曾屠村、撕碎守夜人、啃食战死者的心脏;可那天所有灰兽冲向星辉阵列时,唯独它停在阵眼之外,仰望天空裂缝,发出一声不属于野兽的长啸。
“你想让我去塔里?”他问。
灰兽点头。
动作很小,却清晰分明,仿佛这一点头,就承载了千年的等待。
牧燃冷笑:“凭什么信你?你们杀过我们的人,吃过我们的尸体,现在突然给我指路?”
话刚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吃?
他们真的“吃”吗?
他曾亲眼见一头灰兽把人类尸体吞进嘴里,可第二天,那具尸体出现在别处,完好无损,唯独胸口多了一枚灰晶种子。后来那尸体在月圆之夜坐了起来,双眼空洞,走向灰原深处……这些事没人提起,也没人敢查。
灰兽依旧沉默。它缓缓张嘴,舌尖一咬,猛然喷出一口血。
那血不是红色,而是暗蓝色,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直扑牧燃的脸。
牧燃想躲,但身体迟钝了一拍。他的神经正被灰晶一点点替代,反应越来越慢。血珠撞上额头,没有破皮,反而像水渗进沙子,瞬间融入皮肤。
刹那间,天旋地转。
脑海炸开一幅画面——
一座通体漆黑的塔,矗立在无边无际的灰原中央。塔身布满裂痕,却始终不倒。每一寸墙面都像是由亿万灵魂压缩而成,表面浮现出扭曲的人脸,无声哀嚎。塔底有一扇门,门缝不断涌出灰雾,雾中有无数人影挣扎哭喊,他们的手伸出雾外,又被无形的力量拽回黑暗。
画面推进到塔最深处的一间石室。
中央竖着一根粗如殿柱的灰柱,贯穿上下。柱子里封存着密密麻麻的灵魂,扭曲着,无声嘶吼。那些面孔,有的陌生,有的熟悉——有他童年的玩伴,有战死的战友,甚至还有早已去世的父亲。他们被困在透明的灰晶中,眼神空洞,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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