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霄微微一愣,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竟破天荒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世界当真不大,没想到在这茫茫公海之上,竟能遇见一位同出周老师门下的“师兄”。
“没错,”他轻轻颔首,语气里少了几分先前的疏离,“我就是周教授说的那个龙霄。”
确认了这一点,赵永臻心中的恐惧又被强烈的好奇压过几分。他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推了推眼镜,脸上写满了不解与惋惜:“真是你!我跟随周老师认识那么多年,极少听他如此毫不吝啬地夸奖一个人。他说你天生就该是吃科研这碗饭的,假以时日,必能触摸到宇宙的真理……可你,你怎么会……”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会‘弃文从武’,走上……走上这样的道路?”
在他看来,龙霄此刻展现出的身手与所处的世界,与宁静的实验室、复杂的公式推导,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这转变太过巨大,让他难以理解。
听到“弃文从武”这四个字,龙霄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收敛了,他轻轻摇头,目光越过舷窗,投向远方海天一色的地平线,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赵博士,你误会了。”他纠正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放弃科研这条路。”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赵永臻,眼神深邃:“探索未知,追寻世界的底层规律,那份吸引力对我而言,从未消失。只是……”
他的语气微微一顿,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决断:
“只是现在,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需要我去做。有些力量,需要被制约;有些秩序,需要被维护。在确保我能拥有一个可以安心摆弄公式、不必担心被人轻易夺走或摧毁的环境之前,个人的兴趣与天赋,只能暂时搁置。”
巨大的“蓬莱号”游轮,如同一头温顺的巨鲸,缓缓切开蔚蓝的海水,船首方向,那一条无形的海疆线之后,是一片更为深沉、更令人心安的海域。
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满海面。就在游轮侧前方不远处的航道上,一艘线条硬朗、舰首飘扬着鲜艳红旗的现代化战舰,正以沉稳的姿态巡航。钢铁舰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芒,甲板上依稀可见官兵挺拔的身影和肃穆的炮口,无声地宣示着主权与力量。
船舱内,龙霄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视线落在旁边椅子上蜷缩着的身影上。
赵永臻不知何时已然沉沉睡去,脑袋歪靠在冰凉的舱壁上,鼻梁上的眼镜滑到了鼻尖,摇摇欲坠。他怀里却还紧紧抱着那个黑色手提袋,仿佛那是身体的一部分。与之前的惊恐万状不同,此刻他眉头舒展,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笑意,偶尔还会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仔细听去,竟是些零散的能源公式和参数符号。
显然,在确认自身绝对安全后,他那颗属于顶尖科学家的大脑,便迫不及待地重新投入了那片令他痴迷的、由数字与理论构筑的海洋,连梦境都不曾浪费。
看着这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此刻却能在梦中与科学相会的“师兄”,龙霄那冷峻的眉眼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永臻的肩膀。
“赵博士,醒醒。”
赵永臻猛地一个激灵,从公式的海洋中被拉回现实,有些茫然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扶正了眼镜。“嗯?怎么了?到、到点了吗?” 他迷迷糊糊地问道,仿佛刚从实验室的通宵工作中被唤醒。
“我们到了。”龙霄言简意赅,抬手指向窗外。
赵永臻顺着他的指引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艘近在咫尺、威严雄壮的战舰,以及舰首那面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的五星红旗。
那一刻,所有的迷糊与困倦瞬间不翼而飞。
赵永臻猛地坐直了身体,鼻子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湿润。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一点哽咽的音节。他只能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点头,双手将怀里的手提袋抱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面旗帜,这片海域,意味着他真正回家了。意味着他怀中的心血,终于回到了它本该效力、也能被妥善守护的土地上。
赵永臻还沉浸在回归祖国的激动与感慨中,龙霄忽然开口:
“赵博士,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背可控核聚变的公式。”
赵永臻老脸一红,羞愧地低下头:“我以后一定注意……”
“不过,”龙霄话锋一转,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我听着你梦里念叨的等离子体约束模型,发现第三项的参数可以优化。”
他在舷窗的水汽上写下一行公式:
?2Φ + β(1+εcosθ)Φ = λΦ
“你用的传统算法,”龙霄指尖轻点,“但若引入拓扑绝缘体边界条件……”
赵永臻猛地瞪大眼睛,一把抓住龙霄的手:“等等!这个思路……这是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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