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那柯里村的雨季绵长得让人心头发霉。2003年的这个深夜,李建国被窗外的雨声惊醒,不是雨太大,而是那声音里夹杂着不该有的铃铛响——铜铃在石板路上摇晃的清脆声,混杂着赶马人特有的吆喝。
他翻身下床,老旧木地板咯吱作响。七十岁的他在这驿站的木楼里住了一辈子,祖父曾是这里最受马帮敬重的管事。李建国摸黑走到窗边,雨幕中,茶马古道上那些深深嵌入石板的马蹄印,正汩汩地往外渗水。
不是雨水积攒,是每个蹄印都在往外冒清水,清得能映出天上不见的月光。
“又来了。”他喃喃自语,每年雨季最深时都是如此。
官方记录里说这是地下水位变化导致的自然现象,但李建国知道那些县志编纂者从未在深夜听过这声响。铜铃由远及近,马蹄声错落有致,他甚至能分辨出领头骡子和负重马匹蹄声的不同——祖父教过他这些。
雨水中开始浮现模糊的影子。先是淡如烟雾,渐渐凝结成马匹的轮廓,鬃毛在无形的风中飘动。赶马人的身影佝偻着,羊皮袄湿漉漉贴在身上,尽管实际上并无雨滴落在他们身上。李建国数了数,十二匹马,六个赶马人,正是祖父常说的“耿马帮”的规模。
铃铛声越来越响,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茶叶、汗水和皮革混合的气味。李建国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窗棂上,木刺扎进掌心,疼痛让他确信这不是梦。
马队行至驿站门前时,领头的老赶马人抬起头。李建国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他只在泛黄照片上见过的脸,祖父年轻时最好的兄弟,1942年在古道塌方中失踪的杨老三。
杨老三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李建国读懂了那口型:“讨碗热水。”
这是茶马古道的老规矩,深夜抵站的马帮只需敲三下门,驿站必留人应门,提供热水、草料和一块干燥的歇脚地。李建国的父亲临终前反复叮嘱:“只要古道还在,驿站的灯就不能灭。”
可现在是2003年,国道早已通车,马帮成了旅游表演项目,这座驿站也只剩他一个老人守着。
李建国的手颤抖着摸向门闩。理智尖叫着让他退回床上蒙头装睡,可血液里流淌着驿站人的承诺。他想起祖父的话:“建国啊,马帮人不畏鬼神,只怕失信。”
门开了。
雨夜的寒意裹着某种更加冰冷的东西涌进屋里。马队停在门外,杨老三踏进门槛的瞬间,李建国看见他的脚没有完全着地,始终离地一寸。屋内的电灯开始明灭不定,收音机自动打开,滋滋啦啦地响着四十年代的昆明小调。
“坐。”李建国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他转身去灶台生火,动作僵硬如木偶。柴火意外地难点燃,划了三根火柴才蹿起火苗。水壶坐上灶时,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杨老三坐在祖父常坐的竹椅上,其他赶马人静静立在门外雨中,马匹低头做出饮水的姿态,尽管地上并无水槽。最诡异的是他们的装束——衣衫褴褛,带着泥石流的痕迹,有的头上还有血迹,正是当年塌方遇难时的模样。
“你们......”李建国喉咙发紧,“这么多年,怎么还在路上?”
杨老三缓缓转头,眼窝深陷处没有眼球,只有两团微弱的幽光。“路没走完,货没送到,怎么停?”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李建国脑子里,“抗战急需的茶叶和盐巴,答应了下个月运到昆明。”
李建国猛然想起家族传说里的细节:1942年那次运输,耿马帮押送的是前线急需的物资。他们在山体塌方中全军覆没,货物不知所踪。后来是祖父带着村民沿着古道搜寻三天,只找到零星残骸。
“都过去六十一年了。”李建国轻声说,水壶开始发出鸣叫。
“才三天。”杨老三固执地摇头,“我们在塌方处困了三天,今夜雨大,山体松动,我们才挣脱出来继续赶路。”
时间在不同维度的错位让李建国脊背发凉。他沏了一碗粗茶递过去,杨老三接茶的手穿过碗壁,茶水纹丝不动,但他做出饮茶的动作后,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满足。
“李管事呢?”杨老三问的是李建国的祖父。
“走了二十二年了。”
沉默降临,只有雨声和越来越清晰的铃铛声。其他赶马人开始不安地踱步,马匹发出无声的嘶鸣。李建国忽然意识到,他们不是在休息,是在等待什么。
“您得帮我们。”杨老三放下无形的茶碗,“前面的石板路,有一块松了,我们的马蹄踏不实,需要活人的手重新埋稳它。”
“现在?外面下着暴雨,又是深夜——”
“天亮我们就走不了了。”杨老三的幽深眼窝盯着他,“路必须通,货必须送。这是驿站的责任。”
李建国想起父亲教导的责任,也想起自己年轻时不止一次想离开这座困住他的老驿站,去省城和儿子一起生活。此刻,两种力量在他内心撕扯:对古老承诺的忠诚,和对不可知力量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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