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的夏天,华东一带雨水多得邪乎,仿佛天河漏了底。宁波城被泡得肿胀,湿漉漉的空气能拧出水,带着一股子苔藓、朽木和隔年尘土混杂的霉味儿。天一阁,这四百多岁的藏书楼,像个沉默的耄耋老人,在连绵的雨声中,愈发显得阴郁、深沉。
阁里的古籍修复师,姓陈,名唤守拙,人如其名,是个五十多岁、沉默寡言、与故纸堆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男人。他脸上皱纹的沟壑里,仿佛都填满了纸屑和墨痕。他住在阁外不远的一间平房里,守着这片书海,日子清苦,却也自得其乐。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藏着一份对老祖宗留下这些笔墨的、近乎执拗的敬畏。他的师父,老馆长,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盯着雕花房梁,反复念叨:“守拙啊,这阁里的书,是有魂儿的……尤其是那些没了踪影的,它们会想家……”
这话,陈守拙一直记着,有时夜里听得风雨敲打窗棂,会觉得那声音里,似乎真夹杂着几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一夜,暴雨如注,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是万千冤魂在同时敲击诉冤的鼓。狂风卷着雨腥气,从天一阁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陈守拙本已睡下,却被一个炸雷惊醒。心里莫名地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擂鼓。他披上旧外套,拿起那把用了多年的铜手电,决定去阁里再看看。这是他的习惯,雨夜尤其担心这些娇贵的古籍受潮、漏雨。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陈年纸张和樟木混合的、近乎凝固的气息扑面而来,平日里让人觉得安心,此刻却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动,照亮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它们像列队的士兵,又像沉默的墓碑。雨声在这里变得沉闷,被无数的书页吸收、阻隔。
就在他准备检查西边厢房是否漏雨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一阵声音,极细微,却清晰地从藏书楼深处传来。
不是风雨声,不是老鼠啃噬声,那是……翻书页的声音。
唰……唰……唰……
缓慢,清晰,带着一种古老的、纸页摩擦特有的滞涩感。在这寂静的雨夜,在这绝无第二人的藏书楼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瘆人。
陈守拙的后颈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他握紧手电,指关节有些发白。是风?不可能,窗牖紧闭。是动物?更不像,那节奏,分明是人的动作。
他屏住呼吸,贴着冰冷的书架,一步步朝声音来源挪去。那声音似乎来自最里间,那个曾经存放最珍贵典籍,如今已大半空置的隔室。越是靠近,空气中的霉味似乎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若有若无的墨香,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时光沉淀下来的冰冷气息。
终于,他挪到了隔室的月亮门边。手电光颤抖着照进去。
隔室内空无一人。
但那翻书声,却在他抵达门口的瞬间,戛然而止。
死寂。只剩下门外狂怒的风雨声,衬得楼内的寂静更加诡异。
陈守拙的心脏怦怦狂跳,手电光在空荡的房间里扫视。灰尘在光柱中狂舞。靠墙的一个空置紫檀木书案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走近几步,光柱聚焦。
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书案上方,离桌面约莫一尺的空气中,悬浮着一张纸。
一张泛黄的、边缘有些残破的、明显是古旧的宣纸。
纸上,有清晰的墨色字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纸张并非完全静止,而是在极其轻微地、如同呼吸般起伏着,仿佛它本身是活物。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墨香,正是从这悬浮的残页上散发出来的。
陈守拙几乎是扑了过去,也顾不得恐惧了。他是修复师,对古纸古墨有着本能的敏感。他凑到近前,借着电筒光,只看了一眼内容,便如遭雷击。
那笔迹,那版式,那内容……他太熟悉了!他曾在资料图录里反复观摩、魂牵梦绕!这正是失传已久的《永乐大典》的形制!而且,这一页的内容,他依稀记得,正是关于某种早已失传的古代水利工法,与远在万里之外的大英图书馆收藏的某一册《永乐大典》副本中的一页,完全吻合!这是确凿无疑的真品,是流散海外、被认为早已湮灭的华夏瑰宝!
可它,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恐惧和极致的兴奋交织,让他浑身发抖。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那悬浮的残页。指尖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冰凉的阻力,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那残页在他靠近时,波动得稍微明显了一些,墨迹似乎也更清晰了些,像是在回应他的关注。
就在这时,那“唰……唰……”的翻书声,再次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这一次,声音不在别处,就在他耳边,近得仿佛有人贴着他的肩膀,在翻阅一本无形的巨着。
陈守拙猛地转身,手电光疯狂扫射身后。
空无一人。只有书架投下的、扭曲晃动的黑影,如同蛰伏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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