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在红光中失去了方向。
那红,不是寻常的血色,而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暗红,像是凝固千年的旧伤,又似熔岩在血管里奔涌。它不照耀四周,而是直接灌入他的意识,像无数根烧红的针,一根根扎进脑仁。他想闭眼,可眼皮早已不在;他想后退,却发现连“身体”这个概念都开始模糊。风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裹挟着铁锈与腐肉混合的腥臭,仿佛整片天地都在溃烂。
他感觉自己被卷入一条逆向奔流的河——不是水,是时间与空间的残渣。速度快得来不及思考,思维像是被人用钝刀生生割裂,又被粗暴地缝合回去。断续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军营清晨的号角、警局档案室泛黄的照片、奶奶坐在老屋门槛上剥豆子的身影……这些画面一闪即逝,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
他想喊,喉咙却不存在;他想挣扎,四肢已不知去向。唯有右耳,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那热度来得突兀,却又熟悉得令人心颤——就像小时候夏夜,奶奶摇着蒲扇,粗糙却温柔的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耳垂,驱赶蚊虫。她总说:“耳朵暖,魂就不丢。”
此刻,这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柴火灶台边的饭香,带着晒谷场上稻穗的清香,带着老人身上特有的、混着草药味的体息。
他拼命抓住这份感觉,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溃散之际,一句低语浮现在心底——那是奶奶临终前,在他耳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烙印刻进了灵魂:
“别让他们拿到你的名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进了混乱的锁孔。秦明猛然一震,涣散的神志竟因此缓缓聚拢。他死死攥住这七个字,如同攥住一根悬于深渊之上的绳索,一点一点,将自己从虚无中拉回。
眼前的红光开始褪色,由浓稠的血浆化作薄雾般的绯红。狂飙的速度也逐渐减缓,仿佛那股拖拽他的力量遇到了阻力。与此同时,一层灰白色的浓雾悄然升起,翻滚如沸水蒸腾,无声无息地填满了视野。
脚下终于有了实感。
冰冷、湿滑,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踩在冻僵的苔藓上,又像踏在某种生物的皮肤表面。他低头看去,看不见脚,却清楚知道地面就在那里——一种源自本能的认知,如同盲人感知台阶的高度。
前方,突兀地矗立着一块石碑。
半截埋入焦土,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边缘已被岁月啃噬得坑洼不平。一阵阴风掠过,吹开覆盖其上的尘灰,露出两个古拙苍劲的大字:酆都。
秦明怔住了。
这两个字,他认得。
小时候每逢七月半,村里老人围坐在院中讲鬼事,总会提到“酆都”二字。说是阴曹地府的门户,亡魂必经之路,由十殿阎罗掌管,判人生死善恶。那时他嗤之以鼻,只当是哄小孩的迷信。可如今,这块碑就真真切切地立在他面前,歪斜欲倒,碑身隐隐透出黑气,仿佛随时会崩塌,又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触向石面。
本以为会穿过去,却不料那一瞬,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指节直钻入心,仿佛有千万根冰针顺着血脉逆行而上。他猛地缩手,心头剧跳——这不是幻觉。
这地方是真的。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
雾气稍稍散开,一座巨大的城门浮现眼前,漆黑如墨,高不见顶,仿佛连接着天与冥的裂缝。门框由整块黑石垒成,上面刻满扭曲诡异的文字,笔画如蛇缠绕,看得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两条粗壮的铁链自空中垂落,锁着一颗硕大的头颅——那头颅仍在微微颤动,双眼圆睁,瞳孔空洞,嘴巴开合,似乎在无声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风中传来哭嚎。
不止一人,而是一群人。男女老少混杂在一起,声音交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哀鸣。再往前,地面开始塌陷,化作焦土。裂缝中岩浆翻涌,冒着气泡,蒸腾起硫磺般的毒烟。几个影子跌落其中,瞬间腾起白烟,惨叫几声便彻底消失,连灰都不剩。
另一侧是刀山。
密密麻麻的尖刀插满大地,堆成小山。几名赤身之人被牛头马面押解着,强行推上山顶。每走一步,身体就被刺穿一次,鲜血淋漓。但他们不死,坠下后又爬起,周而复始,永无止境。其中一人面容模糊,却让秦明心头一紧——那身形轮廓,竟与上周辖区失踪的流浪汉极为相似。
油锅也在运作。
一个胖子被按进滚烫的油中,皮肉滋啦作响,烧焦的头发味随风飘来。旁边站着个小女孩,穿着红裙,手里握着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笑。她的笑容天真无邪,可那双眼睛却是纯黑的,没有瞳孔,像两口深井。
秦明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曾当过兵,见过战场上的死人——炸断的腿、烧焦的脸、肠子拖出体外……那些画面他都能扛住。可眼前的一切并非战争,而是纯粹的折磨。活生生地反复杀死一个人,只为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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