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属于中年士大夫的脸，带着岁月和阅历的痕迹，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刻入骨子里的礼仪与规制，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种威严，并非刻意摆出，而是长期身处权力机构、掌管事务、发号施令自然蕴养出来的气度。是“李斯”这个身份，在这个位置上，多年沉淀的结果。
他尝试着牵动嘴角，镜中人露出一个淡淡的、带着一丝疏离和审视意味的笑容。那不是他习惯的、属于李思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和学生气的笑，而是属于李斯的，含蓄、内敛，甚至带着几分矜持与莫测高深。
“从今往后，这便是我的容颜了。”他在心中无声地宣告。
最后一点关于“李思”身份的恍惚与隔阂，在这面氤氲的铜镜前，似乎彻底消散了。他彻底接纳了这具身体，这个身份，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切——责任、危机、野心、还有这眉宇间自然流露的威严。
他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身体沉入温热的水中，只留口鼻在外。
水波荡漾，镜中的影像变得扭曲、模糊。
当他再次从水中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坚定和清明。所有属于现代的灵魂碎片，那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思维方式和情感，都被他深深地埋藏起来，成为他最深层的底牌和独特的优势。而浮于表面的，将是完全符合“李斯”这个身份的一切——他的学识，他的才干，他的野心，他的谨慎，以及他此刻镜中所见的，那份不容置疑的威严。
沐浴完毕，换上干净的深衣，束发戴冠。李斯站在镜前，最后整理了一下衣冠。
镜中人，广袖深衣，腰束革带，佩玉已悬（虽只是寻常玉饰，却是士人身份的象征）。面容肃穆，眼神沉稳，一举一动，皆已带着秦廷官吏特有的严谨与风范。
“父亲，母亲唤您用晚膳了。”李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又努力模仿着大人的规矩。
李斯转身，推开房门。
夕阳已沉下大半，天边只剩下绚丽的晚霞。庭院中，芈姝已摆好了简单的饭食，正微笑着看着他。李由站在母亲身边，眼神中带着对父亲的敬畏，以及一丝因下午沙地习字而新生的、细微的亲近。
看着这一幕，李斯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他必须守护住这个家，改变那既定的悲剧命运。
他迈步走向妻儿，步伐沉稳而坚定。
这镜中陌生的威严容颜，将是他在这大秦的天空下，搏击风浪、逆天改命的最重要的面具与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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