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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雪,一场接着一场,将村庄裹在厚厚的素缟之中。沈砚的家书,如同穿透严寒的暖阳,定期送达,报着平安,也传递着省城冬日的见闻与考场内外的点滴。云岫的回信,则絮絮地编织着家中温暖的日常:安儿会背整首《悯农》了,虽然把“汗滴禾下土”说成“汗滴河下土”;铁蛋已能独立配制常见的风寒药茶;后院的梅花开了,她折了一枝插瓶,仿佛与他同赏。
等待的时光,在琐碎而坚实的忙碌里,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云岫将内外事务梳理得愈发井井有条。蒙馆的学童们放了年假,她便有更多时间陪伴安儿,教他认字画画,带他在雪地里堆小小的雪人,讲他父亲小时候的趣事。安儿对“爹爹”的印象,便在母亲温柔的话语和那幅越来越抽象的“全家福”里,日渐丰满起来。
沈夫人的腿疾,因着冬日严寒和思子心切,发作得频繁了些。云岫每日雷打不动地为婆婆煎药、热敷、按摩,又翻出《乡野常见症候简易方》的草稿,与铁蛋一同商议,尝试在原有方剂中加入几味温经通络的草药,如艾叶、红花,小心调整剂量,观察效果。沈夫人见她如此尽心,又见她将安儿教养得知礼懂事,心中慰藉,疼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开始筹备年货,扫尘祭祖。云岫领着仆妇,将沈家里里外外洒扫得焕然一新。她亲手写了春联和福字,笔法虽不及沈砚劲秀,却也端正可喜。安儿踮着脚,忙着给写好的福字“帮忙”贴红纸,小手小脸沾满墨迹和浆糊,成了家中最大的“年景”。
除夕这日,云、沈两家依旧聚在沈家守岁。只是今年,席间明显少了一人。沈清远虽强打精神,与云大山对饮,眼底却难掩落寞。沈夫人更是时不时望向门口,仿佛下一刻儿子便会推门而入。云岫心中酸楚,却只能将安儿打扮得喜气洋洋,让他奶声奶气地给祖父、外祖背诗,说吉祥话,用童稚的欢笑驱散那份空缺带来的清冷。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当子夜的鞭炮震天响起时,云岫抱着早已熟睡的安儿,站在廊下望着漫天绚烂却转瞬即逝的烟火,心中默默祈愿:愿夫君一切顺遂,早日归家。
正月里,走亲访友,沈家虽少了男主人在外应酬,但云岫将内里安排得妥帖周到,礼数不缺,倒也未曾失了体面。只是每当有客问及“砚哥儿何时归来”,堂中的气氛总会凝滞一瞬。云岫总是含笑,语气平静地回答:“约莫出了正月便有消息了,路途遥远,总要些时日。”
她将那份日益深切的思念与担忧,深深埋入心底,化作更用力的操持与更耐心的等待。她开始整理沈砚书房里的书籍,将他常用的笔墨纸张归置得整整齐齐,仿佛如此,便能将离别的时间缩短一些。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村中有灯会,虽简陋,却也热闹。云岫给安儿做了个小小的兔子灯,牵着他的手,随着公婆一同去看灯。流光溢彩间,孩童嬉笑追逐,安儿看得目不转睛,指着舞动的龙灯兴奋地大叫。云岫护着儿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人群,仿佛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明知不可能,心底却仍存着一丝渺茫的期盼。
灯会散后,回到清冷的家中,那份期盼落空的怅惘才细细密密地泛上来。她将安儿哄睡,独自坐在灯下,拿出沈砚最近的一封家书,又细细读了一遍。信中说,省城已开始化冻,归期有望。算算日子,若一切顺利,最迟二月也该到家了。
就在这望眼欲穿中,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午后阳光正好,化尽了最后一点残雪。村口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响,比寻常的牛车清脆得多。
正在院中教安儿辨认刚冒出嫩芽的草药苗的云岫,心猛地一跳,手中的小铲“哐当”落地。她直起身,手搭在额前,望向院门方向。
只见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正停在沈家大门外。车帘掀起,一个身着靛蓝色棉袍、身形清瘦却挺拔的身影,利落地跳下车来。正是沈砚!
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下颌冒出青色的胡茬,但那双眼睛,在触及家门和院中那个牵着小童、怔怔望来的身影时,瞬间亮如星辰,所有的风霜仿佛都被涤荡一空。
“爹爹!”安儿虽隔了数月,却凭着血缘的天性,一眼认出了父亲,挣脱母亲的手,像只小炮弹般冲了过去。
沈砚忙蹲下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扑来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安儿搂着他的脖子,小脸埋在他颈窝,带着哭腔又欢喜地连声喊:“爹爹!爹爹回来了!”
沈砚喉头哽咽,用力蹭了蹭儿子柔软的发顶,才抬起头,目光越过安儿的肩膀,与仍站在原地的云岫对上。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瞥之中。云岫看着他明显清减却目光清亮的面容,看着他怀中欢喜不已的儿子,数月来强自支撑的坚强仿佛瞬间有了依托,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她连忙眨了眨眼,将泪意逼回,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欢喜,更有说不尽的思念与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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