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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飒飒,吹黄了庭前海棠叶,也吹动着沈家门楣上那面小小的“杏坛启蒙”旗幡。安儿牵着母亲的衣角,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载着父亲远去的马车,化作官道尽头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消失在苍茫的秋色里。他还不懂离别的滋味,只是仰起小脸,疑惑地拉拉母亲的手:“爹爹?”
云岫蹲下身,将儿子软软的小身子搂进怀里,脸颊轻轻贴着他温热的发顶,掩去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担忧与不舍,柔声道:“爹爹去很远的地方考试了,过些日子就回来。安儿在家要乖乖的,等爹爹回来考安儿新学的诗,好不好?”
安儿似懂非懂,但听到“考诗”,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用力点头,奶声奶气地背诵起沈砚离家前教他的“鹅鹅鹅”,虽吐字不清,却已有模有样。云岫听着,心中稍慰,牵起他的手,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这一次送别,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她不再是那个只需在闺中等待的少女,而是上有公婆、下有稚子、中有家业需要操持的当家主母。
沈砚此行,是赴省城乡试。距离院试失利,已过去两年。这两年间,他并未沉溺于失意,而是将更多心血倾注于蒙馆教学与整理云岫的医案。此番再度赴考,心境已大不相同。临行前,他对云岫说:“此次只当检验所学,尽力而为,不必强求。家中诸事,辛苦你了。” 眼神中少了以往的紧绷,多了几分沉淀后的从容与信赖。
云岫知他心意,只将那份牵挂压在心底,为他打点好行装,备足盘缠药品,又将新做的厚实冬衣和安儿画得歪歪扭扭的“全家福”仔细包好,放入行囊。“家中一切有我,你放心。”她的话语简洁,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砚一走,沈家的重心便落在了云岫肩上。白日里,她要照料公婆饮食起居,尤其沈夫人入秋后腿脚旧疾时有发作,需得每日用药汤热敷按摩。她要打理家务,安排仆役,核验账目,确保诸事井井有条。她还要看顾日渐活泼好动的安儿,陪他识字玩耍,回答他无数个“为什么”。
最耗心力的,依旧是那间小小的蒙馆。沈砚临行前已将课业安排妥当,但教学的担子,却暂时落在了云岫身上。她并非直接授课,而是负责维持馆内秩序,检查学童功课,解答他们关于字词、算数的浅显疑问,并在沈砚留下的教案基础上,引导年纪稍长的学童如铁蛋,辅助照看年幼的弟妹温习。
起初,面对一群半大孩子,云岫心中也有些忐忑。但她很快便找到了方法。她将沈砚留下的课程分解得更细,用更生活化的比喻讲解字义。检查功课时,她不像沈砚那般严厉,却自有一股柔中带刚的坚持,字迹潦草、敷衍了事的,必要求重写;认真完成的,她会毫不吝啬地夸奖,有时甚至拿出自己做的糖渍果子作为奖励。她还将安儿也带到蒙馆旁听,小家伙不吵不闹,睁着大眼睛看“哥哥们”读书,偶尔咿呀学语,反倒成了馆内一景,冲淡了严肃气氛。
铁蛋如今已是蒙馆里年纪最长、学问也最好的学生,他感念师恩,主动承担了许多辅助工作,帮云岫管理年纪小的学童,带领他们温习,俨然成了半个“小先生”。云岫见他可靠,便也将辨识草药的功课继续教他,有时外出采药,也带上他帮忙,并让他试着处理一些简单的药材。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白日里,云岫像个陀螺般旋转于灶间、药房、蒙馆与安儿之间;夜晚,待安儿睡熟,公婆安歇,她才能得片刻安宁。这时,她常会坐在沈砚的书案前,就着昏黄的油灯,翻阅他留下的书籍笔记,或是继续整理那些尚未完成的医案。指尖抚过他熟悉的字迹,鼻端萦绕着书卷与墨香,仿佛他并未远离。她也会提笔,在安儿的成长札记后面,添上新的记录:“十月十五,安儿能独自攀上矮榻。”“十月廿二,于园中拾得落叶,问‘为何变黄’。”“十一月初三,铁蛋辨识草药‘益母草’,无误。”
偶尔,夜风叩窗,带来远处几声犬吠,她会停笔凝神,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思念便如潮水般无声漫上心头。不知他行至何处?路上可平安?考场上可还顺利?那件她亲手缝制的冬衣,是否足够御寒?种种担忧,只能化作笔下更用力的字迹,或是对着熟睡儿子恬静小脸的默默凝视。
安儿似乎也觉察到家中少了父亲的身影,变得格外依恋母亲。夜里睡觉,总要紧紧攥着云岫的一角衣袖才能安心。白日里,他会拿着沈砚常读的书,颠颠地跑到母亲面前,仰着小脸:“娘,念。”云岫便会放下手头活计,将他抱在膝上,指着书上的字,慢慢地念给他听。有时念着念着,安儿便蜷在她怀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梦里也在找爹爹。
云岫心中酸涩,却从不将担忧情绪传染给孩子。她总是温柔地拍抚着他,哼着沈砚编的、或是她自己临时杜撰的摇篮曲,将那份思念与坚强,一同揉进这静谧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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