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酉时的炊烟裹着煤烟味漫过正阳门时,沈砚勒住的河西马猛地打了个响鼻。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的尘土粘在汗湿的马鬃上,混着城根下卖糖炒栗子的香气,倒比北疆的风沙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远处鼓楼的钟声“咚——咚——”敲了七下,暮色里的钟声带着沉甸甸的紧迫感,城门下的禁军见了他腰间刻着“农部”二字的青铜腰牌,立刻侧身放行——柳清鸢早已骑着匹白马在城根下等,月白色襦裙沾了点尘土,显然是在寒风里等了许久,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羊皮图纸。
“沈砚,你们可算回来了!”柳清鸢翻身下马,指尖捏着图纸的边角都泛了白,“锦衣卫查到,外戚党租的粮铺就在农部仓库西侧的‘裕民巷’里,叫‘丰裕粮行’,门脸不大,里面却藏了两百斤火油,还雇了十几个亡命之徒,今晚三更准动手!父亲已经派了二十个禁军守仓库,可王启年的人藏得深,怕有漏网的暗线混在周边的杂役里。”
沈砚接过图纸,上面用红炭笔圈着粮铺的位置,连仓库的三个通风口、后门的小巷都标得清清楚楚。“丰裕粮行……”他指尖点在图纸上的粮铺,“去年查苏州府藩王党余孽时,这家粮铺就帮着囤过陈粮,当时以为只是普通奸商,没想到是外戚党的据点。清鸢,你让人扮成买粮的老农户,去探探粮铺的结构——火油分量重,不可能堆在明面上,十有八九藏在地下暗格里。”
柳云舟凑过来,怀里鼓鼓囊囊的,还露出半截桑木模型的边角——正是那个在黑狼部落被羊咬坏的祭台模型,他用桐油补好了缺口,还特意在狼头处刻了个小“沈”字。“沈砚,俺跟你去粮铺!”他挺了挺胸,想装得老成些,却不小心把模型从怀里掉出来,滚到柳清鸢脚边,“俺现在会扮成粮铺伙计,上次在苏州府还骗过宁王的人,这次肯定能套出话!”
柳清鸢捡起模型,看着上面补过的狼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这模型倒是成了‘功臣’,上次帮你发现李嵩的密信,这次可别再让羊把东西叼走了。”
柳云舟的脸瞬间红到耳尖,赶紧把模型塞进马鞍袋,还特意扣上搭扣:“这次肯定不会!俺把模型锁在袋子里,别说羊,就是耗子也叼不走!”
当天傍晚,沈砚和柳云舟扮成买粮的客商,往裕民巷走去。巷子里的住户大多是农部的杂役、周边的小商贩,此刻正忙着生火做饭,油烟从各家的烟囱里冒出来,混着粮行飘出的霉味——显然这粮铺早就不做正经生意,连门口的木匾都褪成了浅灰色,“丰裕粮行”四个字的漆皮掉了大半。柜台后坐着个穿粗布褂的伙计,约莫二十来岁,眼神躲闪,见他们进来,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袖管里还掉出半片刀鞘的碎片。
“两位客官,想买点啥粮?”伙计的声音发颤,眼神瞟着柜台后的暗门,“俺们这儿有青稞、小米,还有去年的陈稻子,都便宜卖。”
“要五十斤小米,”沈砚故意提高声音,手却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刀鞘是柳清鸢特意让人做的,裹了层鹿皮,拔出来没声音,“不过得先看看粮的成色——上次在别家买的小米,掺了半袋沙子,煮出来的粥能硌牙,你们这儿可别这样。”
伙计的脸瞬间白了,支支吾吾地往后退:“粮……粮在后面的仓房,俺去给你们拿,你们在这儿等会儿。”说着就要往后门走,却被柳云舟一步拦住。
“俺跟你一起去!”柳云舟故意粗着嗓子,学着京城商贩的腔调,“俺们家主子挑剔,买粮得看着装袋才放心,不然回去挨骂,俺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过。”他边说边给沈砚使眼色,手指了指柜台后的暗门——刚才进门时,他看到暗门的缝隙里透着点橘红色的光,显然后面有人举着火把。
伙计的腿瞬间软了,刚想喊人,沈砚突然上前一步,短刀的刀尖抵在他的腰眼:“别喊!王启年在哪?火油藏在哪?再喊一声,这刀就扎进去了。”
伙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别……别杀俺!俺是被胁迫的!王启年在后面的地下暗格里,火油也在那儿!他说要是俺敢泄露半个字,就杀了俺在乡下的爹娘!”
沈砚跟着伙计往后走,穿过道贴着“仓房重地”的暗门,里面是段狭窄的木楼梯,往下走时能闻到刺鼻的火油味,楼梯板踩上去“吱呀”响,像是随时会塌。暗格里的空间不大,十几个亡命之徒正坐在地上擦刀,刀刃在火把光下闪着冷光,王启年则坐在张破旧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个黑色瓷瓶,瓶身上刻着细小的花纹,正是之前密信里提到的“牵机引”容器!
“沈砚!你倒是来得快!”王启年看到他们,不仅没慌,反而笑着站起来,手里的瓷瓶晃了晃,能听到里面粉末晃动的声音,“没想到吧?东宫旧案的牵机引在我手里!今晚我不仅要烧了你的‘京占稻’种谷,还要把这牵机引藏进柳承毅的书房,让皇上治他个‘谋害太子’的罪!到时候保皇派倒了,这朝堂就是我们外戚党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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