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春天像一头慵懒的野兽,苏醒得迟缓而拖沓。残冬的寒意依旧盘踞在沙海深处,但正午的日头已带上了灼人的分量,将萧楚城新筑的土墙烘烤得滚烫。融雪汇成的浑浊溪流在引水渠里懒洋洋地淌着,滋养着几畦倔强的绿意。营地里多了些嘈杂的生机,修补窝棚的敲打声,孩童追逐的嬉闹,混合着远处伙房飘来的、带着膻味的炊烟气息。
营地中央那座最“坚固”的棚屋,沉疴的阴影似乎被冲淡了些许。药味依旧顽固,却已无法彻底掩盖那日益浓郁的奶腥气,以及一种属于新生命的、蓬勃而脆弱的气息。楚明昭靠坐在矮榻上,靛青色的旧棉袍衬得脸色依旧苍白,但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已不再是一片死寂的涣散,偶尔会掠过一丝沉静的微光。她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摇篮里那个咿呀学语、挥舞着小拳头的婴孩身上——萧念昭。
念昭已褪去了初生的皱巴,小脸圆润白皙,像上好的羊脂玉。此刻,他正努力地试图抓住摇篮边垂落的一缕流苏,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专注而明亮。唯有当他侧身或扭动时,左侧锁骨下方那枚指甲盖大小、线条刚劲清晰的暗红色虎符胎记,才会在衣襟的缝隙间若隐若现,如同一个沉默的烙印。
楚明昭枯瘦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上摊开的一卷泛黄、边缘磨损严重的旧书稿。纸页脆薄,上面的墨迹力透纸背,正是她前世呕心沥血所着的《武经总要》残篇。其中一页,详细描绘了一种早已失传的“省力连弩”内部机括结构图,旁边密密麻麻的批注小字,记录着对材料韧性、簧片强度、力臂比例近乎苛刻的推演。
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些精密的图纸上,而是落在图纸下方一行不起眼的蝇头小楷旁注上:“……若遇膂力不济、目力衰微之宿将,可参此法改制单兵强弓,以‘省力簧’嵌于弓弣,配‘望山镜’于弓臂,虽千钧之弓,老卒亦可开之……”
膂力不济……目力衰微……
楚明昭深陷的眼窝微微抬起,目光穿透半开的窗棂,投向营地中央那片被用作临时校场的空地。
空地中央,萧凛高大的身影挺立如标枪。青铜面具在正午刺目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遮住了所有表情。他手中握着那张通体漆黑、造型狰狞的反曲强弓——“黑煞”。这张曾伴随他撕裂无数敌阵的凶器,此刻在他沾满沙尘、骨节分明的大手中,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五十步外,三个用枯草扎成、仅有脸盆大小的箭靶歪歪扭扭地立着。
萧凛缓缓开弓。动作依旧沉稳如山岳,带着千锤百炼的流畅。弓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被拉成一轮饱满的满月。一支沉重的三棱破甲箭搭在弦上,箭头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他青铜面具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死死锁定中间那个箭靶的靶心。搭箭的手指稳定得可怕,没有丝毫颤抖。
然而,就在弓弦即将震响的刹那——
他搭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极其细微地向左下方偏移了一丝!幅度微乎其微,快如错觉!
嗖——!
箭矢离弦!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
噗!
箭矢狠狠钉入箭靶!却并非靶心,而是精准地……扎在了左侧箭靶的边缘!距离他瞄准的中间靶心,足足偏了半尺有余!
死寂。
校场周围几名正在练习劈砍的流民汉子动作瞬间僵住,愕然地看向那支偏离目标的箭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城主……失手了?
萧凛高大的身躯纹丝不动,如同铸在地上的青铜雕像。唯有握着“黑煞”弓臂的手指,指节因瞬间的发力而微微泛白。青铜面具冰冷地对着那支偏离的箭矢,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快被压下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惊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沉默着,再次抽出一支箭。搭弦,开弓,瞄准同一个靶心。动作更加沉凝,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这一次瞄准上。
弓开满月!弓弦紧绷如满弓之月!
他的目光死死钉住靶心!搭箭的手指稳如磐石!
松弦!
嗖——!
第二支箭破空而出!
噗!
箭矢再次狠狠钉入草靶!位置……竟是右侧箭靶的边缘!与第一箭的落点,恰好形成左右对称的偏差!
这一次,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校场周围一片死寂!巴图尔壮硕的身影僵在角落,握着石锁的手停在半空,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惊骇和茫然!城主……不可能!
萧凛握着“黑煞”弓臂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将沉重的黑弓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钝响!沾满沙尘的靴子狠狠碾过脚下的碎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没有看任何人,高大的身躯猛地转身,灰褐色的斗篷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沉重而压抑的弧线,大步流星地朝着营地边缘那座被称为“铁庐”的棚屋走去,背影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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