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窗棂内。
楚明昭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死死盯着萧凛消失在铁庐方向的身影。方才那两次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瞄准偏移，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眼底！她搁在《武经总要》残页上的枯瘦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脆弱的纸页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目力……衰退了？
这个认知，比沙暴夜听到“保命符”呓语时更让她感到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惊悸！那个前世在神武门外焚城烈焰中如同战神般睥睨天下，那个在玉门关外风沙死地中一箭贯穿三名靶心的男人……他的眼睛……
一股混杂着巨大荒谬、难以置信与一种被命运反复嘲弄的愤怒，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书稿上那行“膂力不济、目力衰微”的旁注，再缓缓移向摇篮中兀自咿呀的念昭，最终落在孩子衣襟缝隙间若隐若现的暗红虎符胎记上。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在她濒临枯竭的思绪中猛地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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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庐内，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油脂和硝石混合的独特气味。角落火塘里的炭火早已熄灭，只留下冰冷的灰烬。萧凛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站在一片狼藉的长案前。青铜面具被摘下，随意丢在案角，露出那张轮廓深邃、此刻却笼罩在浓重阴影中的脸。他沾满沙尘的大手死死按在冰冷的案沿，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色，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怒龙。
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盯着案上那支被擦拭得锃亮、却兀自散发着失败气息的三棱破甲箭。眼前仿佛还残留着校场上那两支刺眼偏离的轨迹。不是风，不是手抖。是眼睛……那该死的、如同蒙上一层越来越厚纱雾的眼睛！看远处移动的目标已开始模糊重影，静止的靶心也需耗费数倍心神去强行聚焦！这对一个以弓箭为臂膀、以精准为生命的统帅而言，无异于被生生斩断了爪牙！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意、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与一种被岁月无情碾过的苍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木案上！
“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木屑纷飞！厚重的木案竟被这一拳砸得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
“城主！”守在门外的巴图尔听到巨响，惊惶地探进半个身子。
“滚！”萧凛沾满木屑的拳头紧握，头也不回，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带着撕裂喉咙的血腥气，狠狠砸了出去！
巴图尔吓得一缩脖子，慌忙退了出去，将门掩紧。
铁庐内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萧凛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如同破败的风箱。他缓缓抬起砸在案上的拳头，指关节处皮开肉绽，渗出的鲜血混合着木屑，滴落在冰冷的夯土地面上，洇开小小的深色斑点。
就在这时——
“嘎吱……”
铁庐厚重粗糙的木门被极其缓慢地推开一条缝隙。没有脚步声，只有木轮碾过地面发出的轻微呻吟。
萧凛沾满血污和木屑的拳头猛地攥紧！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淬火的寒星，带着尚未褪尽的狂暴怒意，瞬间钉向门口！
光影分割处，林红缨推着一架简陋的木质轮椅，无声地滑入铁庐的昏暗之中。轮椅上，楚明昭裹在那件半旧的靛青色棉袍里，身形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吹散。她头上没有戴那顶冰冷的西戎头盔，苍白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沉静如深潭，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直直迎上萧凛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
她的膝上，横放着一件被厚厚粗布覆盖的长形物件。
萧凛狂暴的气息骤然一滞！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的怒意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熄，瞬间化为一片更加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惊愕与戒备！他沾满血污的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的“黑煞”刀柄，身体绷紧如即将扑出的猎豹！
轮椅在距离长案数步之遥处停下。铁庐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炭灰冰冷的余烬气息和萧凛尚未平复的沉重呼吸。
楚明昭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萧凛指关节处渗血的伤口，再缓缓抬起，对上他那双在昏暗中依旧锐利、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眼眸。她没有言语，沾满冷汗、包裹着白麻布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猛地掀开了膝上覆盖的粗布！
粗布滑落。
一张弓，静静地躺在她的膝上。
这绝非寻常的弓！
弓臂并非笔直，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流畅、近乎完美的反曲复合结构。主体由三段深褐色、纹理细密如虎斑的奇异木材榫卯拼接而成，接口处严丝合缝，浑然一体。木材表面经过特殊处理，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温润光泽，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硝石与某种奇异树脂的冷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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