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心悸的,是弓臂中央手握的弓弣(fǔ)部位!那里并非光滑的木质,而是极其精巧地内嵌了一组结构复杂、闪烁着幽冷青铜光泽的微型机括簧片!簧片层层叠压,形似蜷伏蓄力的猛兽筋肉,透着一股精悍而内敛的力量感!而在弓弣上方,弓臂内侧,赫然镶嵌着一块打磨光滑、仅有拇指指甲盖大小、呈现出温润白玉质地的薄片!白玉薄片上,以极其精湛的微雕技艺,镂刻着一个线条刚劲、棱角分明、栩栩如生的咆哮猛虎图案——其形态、尺寸,竟与念昭锁骨下那枚暗红虎符胎记,如出一辙!
整张弓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散发着一种穿越了古老时光、融合了极致匠心与惨烈杀伐的磅礴气势!如同一头沉睡的洪荒凶兽,静待着唤醒它的主人!
萧凛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按在刀柄上,深不见底的眼眸瞬间收缩至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楚明昭膝上那张奇特的弓,再死死盯着弓弣处那组精密的青铜机括簧片,最后,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弓臂内侧那块白玉微雕的虎符纹上!
虎符……念昭的胎记……这张弓……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深处!前世冰冷的河水……神武门外焚城的烈焰……沙暴夜棚屋中的高烧呓语……玉门关外那支刻着“昭”字的同心箭……还有校场上那两次刺眼的偏移……无数画面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厮杀与此刻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在他脑中疯狂冲撞!
楚明昭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砂纸磨过锈蚀的铁器,在死寂的铁庐中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此弓,名‘虎咆’。”
“弓臂,乃硝石浸煮、阴干三载之‘铁桦木’芯,取其刚柔并济。”
她染血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拂过弓弣处那组精密的青铜簧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
“‘省力簧’,机括推演三百六十一次,力臂配比参《武经总要》失传之‘千钧弩’法,省力三成七。”
指尖最终停留在弓臂内侧那块温润的白玉虎符纹上,轻轻摩挲:
“‘望山镜’……虎符为标,心念所指,箭锋所至!”
她深陷的眼窝猛地抬起,布满了血丝的瞳孔如同燃烧的寒星,死死钉在萧凛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决绝:
“萧凛!拿起它!”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萧凛脑中炸响!“省力簧”……《武经总要》失传之“千钧弩”法……“望山镜”……虎符为标……她竟……她竟将他最深的隐痛与恐惧,化作了这张弓!用念昭的胎记……用那早已失传的军械秘法……
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撼、深入骨髓的剧痛与一种被瞬间洞穿灵魂的狂潮,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他沾满血污和木屑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高大的身躯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那层万载不化的寒冰仿佛在瞬间崩裂,翻涌起惊天的骇浪!他死死地盯着楚明昭苍白如纸、却燃烧着执拗火焰的脸,再看向她膝上那张如同为他量身打造的“虎咆”弓!
时间仿佛在铁庐昏沉的光线下凝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许久。
萧凛沾满血污的大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跨越了百年恨意与生死隔阂的沉重,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的刀柄。他沾满木屑和血迹的指关节微微颤抖着,向前伸出,目标——正是楚明昭膝上那张沉静的“虎咆”弓!
指尖,在离那冰冷光滑、散发着硝石与铁桦木冷冽气息的弓臂仅有一寸之遥的地方,猛地停住!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伤!
楚明昭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他那双翻涌着骇浪、却依旧死死压抑的眼眸,再看向他停在咫尺之遥、沾满自己鲜血和木屑的颤抖手指。肺腑深处撕裂般的钝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挺直了单薄的脊梁,将膝上的“虎咆”弓,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向前微微一推!
冰冷的弓臂,终于触碰到了萧凛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指尖!
冰冷与温热。
坚硬与伤痕。
跨越了恨意与生死、由失传秘法锻造的凶器,与沾满此刻鲜血与痛楚的手指。
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如同冰火交织,瞬间传递!
萧凛沾满血污的手指猛地一合,如同最坚固也最温柔的镣铐,瞬间包裹住了“虎咆”弓冰冷光滑的弓弣!一股沉稳如山岳的力量顺着掌心传来,稳稳地接过了这张沉甸甸的、仿佛承载了太多秘密与重托的凶器!
弓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铁桦木特有的温润与硝石浸煮后的冷冽,更带着弓弣处那组精密青铜机括簧片传来的、蓄势待发的轻微震颤感。弓臂内侧那块白玉虎符纹,在昏暗中流转着内敛而柔和的光泽,如同念昭熟睡时温热的呼吸。
萧凛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盯着弓臂内侧的白玉虎符纹,再缓缓抬起,穿透铁庐的昏暗,仿佛看到了摇篮中那张熟睡的、带着同样印记的小脸。面具下紧抿的唇线,极其轻微地、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他沾满血污的左手,极其自然地、仿佛不经意般,轻轻抚过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隔着衣料,暗格之中,那二十支“同生”箭矢与那枚刻着“山河永固”的暗金长命锁,正紧贴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没有言语。只是将“虎咆”弓紧紧握在手中,如同握住了某种失而复得、重逾千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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