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雪停了,留下满城刺骨的白。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雍王府澄心斋的书房内,沉水香在错金博山炉中无声盘绕,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浓重药味、墨汁的涩气,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风暴将至”的紧绷。窗外庭院中几株老梅虬枝盘曲,覆着厚厚的积雪,几点猩红的花苞在寒风中瑟缩,如同凝固的血珠。
萧凛靠坐在临窗的紫檀木圈椅中,肩胛处厚厚的绷带被玄色常服遮掩,但紧抿的薄唇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依旧透露出伤势未愈的虚弱。他并未看窗外肃杀的景致,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倒映着手中一份密报——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赵德海,于三日前于府中“暴毙”,仵作勘验为“心悸骤发”。其名下查抄出田产地契、金银珠宝无数,远超其俸禄数十倍!更刺目的是,一份由其心腹临死前拼死送出的密账副本,如同毒蛇的信子,揭示了神策军左卫连续三年虚报兵额近三成,空饷流入赵德海及其背后数位京营将领囊中!
“蛀虫!”萧凛的声音低沉冰冷,如同淬毒的冰针,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份薄薄的密报几乎要被捏碎。神策军!拱卫京畿的最后屏障!竟已腐朽至此!虚报兵额,吃空饷!此乃动摇国本之大罪!若战时,后果不堪设想!更遑论西郊大营即将开始的巾帼设擂,军中如此积弊,谈何公正?谈何整军?!
巨大的愤怒与一种被彻底触犯逆鳞的暴戾,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肩胛处的毒伤因情绪剧烈波动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然而,比剧痛更尖锐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忧虑——楚明昭!她以爵位性命为注,为巾帼搏一条生路,为寒门子弟挣一个前程,可这军中糜烂的根基若不除,她所做的一切,终将如同沙上筑塔!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极有节律的轻叩,打破了书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进。”萧凛的声音冷硬如铁。
门无声开启。一道素净的玄色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气,缓步踏入。是楚明昭。她脸色在沉水香氤氲的光线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淡薄,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眸,如同灰烬中未熄的寒星,沉静而锐利。蚀心虫毒的阴寒与北邙山风雪中长跪的旧伤,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右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宽大的常服袖摆下,左手似乎无意识地拢着,仿佛握着支撑之物。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萧凛手中那份几乎被捏碎的密报,再落在他苍白却翻涌着滔天杀意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空气中残留的冰冷怒意,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她的皮肤。
“王爷的伤,可好些了?”楚明昭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打破了沉默。她并未行礼,极其缓慢地在萧凛对面一张铺着厚厚绒垫的圈椅上坐下,动作牵扯着全身伤痛,让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萧凛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死死锁定她苍白汗湿的额角和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虚弱。那份密报带来的暴怒,在她踏入的瞬间,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痛楚所取代——为她承受的非人苦痛,为她在这泥沼中依旧挺直的脊梁。
“死不了。”萧凛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那份纯粹的暴戾,多了几分被强行压抑的沉重。他将手中那份密报极其缓慢地推过紫檀木桌面,如同推过一道染血的深渊,停在楚明昭面前。“看看这个。赵德海死了。‘暴毙’。”
楚明昭布满血丝的眼眸落在密报上。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极其缓慢地拿起。目光扫过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数字——虚报兵额、空饷数额、牵连将领名单……蚀心虫毒因这巨大的精神冲击而疯狂躁动,心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眼前猛地一黑,左手在袖中死死攥紧了那支刻着“昭”字的冰冷箭矢,冰冷的刻痕几乎嵌入掌心,才勉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
巨大的愤怒与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冰冷杀意,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西郊设擂在即!她以命相搏,为的是在军中撕开一道公正的口子!可这些蛀虫,这些国之蠹虫!竟敢在将士们的血肉之上吸髓敲骨!这已不仅仅是贪腐!这是对大胤军魂的亵渎!是对她楚明昭以命相搏之志的——赤裸裸的羞辱!
“好一个‘暴毙’。”楚明昭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受伤孤狼的嗥叫,带着一种碾碎灵魂的冰冷力量。她缓缓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眸,直视萧凛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寒眸,一字一句,如同淬血的刀锋:“赵德海,不过一马前卒。他背后的人,手眼通天,急着灭口。王爷……打算如何?”
四目相对。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萧凛深邃的眼眸倒映着她苍白染血(嘴角未干的血丝)却异常决绝的脸庞。他看到了她眼中翻涌的滔天怒火,看到了那怒火之下被触及逆鳞的冰冷杀机,更看到了那份与他同源、欲涤荡乾坤的决绝!巨大的共鸣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两人之间轰然炸响!这一刻,什么雍亲王,什么昭武侯,什么前世今生的猜忌纠缠……都被这共同的敌人与共同的志向彻底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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