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声浪在森严的兵部正堂轰然回荡！带着泣血的恳求与破釜沉舟的意志！炭火的噼啪声、风雪的呜咽声，在这一刻都仿佛被这石破天惊的宣言彻底压了下去！
陈延年摩挲沙盘边缘的手指猛地顿住！深邃的眼眸死死锁定楚明昭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眼底深处翻涌着巨大的震撼与一种深沉的、近乎灼热的认同！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鹰嘴崖血战中，那个以残兵死守隘口、最终力竭战死的楚寰！那股宁折不弯、以命搏路的锐气，竟在这位年轻的女侯身上，如此鲜明地重现！
“好！”陈延年猛地一拍沙盘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霍然起身，绯色官袍在炭火映照下如同燃烧的火焰！“昭武侯赤胆忠心，谋国之言！本官准了！西郊大营设擂之事，由兵部督办！一月为期！四科较技，胜败无欺！本官倒要看看，是我大胤的儿郎锐气未消，还是巾帼当真能擎起半边天！”他目光如电，扫向堂下几位脸色变幻的司官，“尔等即刻拟文！通传各卫所！凡有阻挠、非议者，以贻误军机论处！”
“是！”几位司官心头剧震，慌忙躬身领命，再无人敢置喙半句。
紧张的气氛稍缓。陈延年重新落座，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呷了一口，目光再次转向楚明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设擂之事既定，侯爷为国选才之心，本官已知。然，军国大事，非唯巾帼一端。北境连年苦战，将门子弟折损甚巨，军中宿将凋零，青黄不接之忧日显。侯爷出身北境，深谙边事，可有良才举荐，以续我北境军之锋锐？”
北境军锋锐……
楚明昭的心猛地一抽。蚀心虫毒似乎感应到主人翻涌的心绪，在心脉处疯狂躁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仿佛闪过鹰嘴崖下漫天风雪，闪过父亲楚寰浴血死战的身影，闪过无数玄甲军将士被神雷化为焦炭的惨烈！巨大的悲怆与一种深入骨髓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心口。
她极其缓慢地重新坐下，左手在袖中死死攥紧了那冰冷的箭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沉默了片刻，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响起：
“尚书大人所言，正是末将心中隐忧。北境玄甲，忠勇冠绝三军，然龙渊台……”她顿了顿，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略过了那个禁忌的名字，“……之后，元气大伤。其后虽有韩肃将军（韩承嗣之父）等忠勇之士勉力支撑，然去岁黑水河一战，韩将军为掩护主力断后，身陷重围……力战殉国。”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钢钉，狠狠楔入冰冷的记忆。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豪爽粗犷、视她如亲女的韩叔叔，在蛮族铁骑的洪流中，挥舞着断裂的战旗，发出最后的怒吼……
蚀心虫毒趁机疯狂反扑，阴寒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半边身体！楚明昭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一晃，左手死死抓住圈椅扶手，才勉强没有倒下。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沿着苍白冰冷的脸颊滑落。
“侯爷！”陈延年眉头紧锁，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无妨……”楚明昭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巨大的痛楚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韩将军殉国，其独子韩承嗣，时年十四，本欲随军报仇，被韩将军旧部强行送回神都。此子……末将见过。”
她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在韩府灵堂前，一身重孝、紧抿着嘴唇、眼神却如同受伤孤狼般倔强狠戾的少年。他死死抱着父亲那柄残破的、沾满黑水河泥泞与血渍的断刀，指关节捏得发白，任凭旁人如何劝说，都不肯撒手。
“韩承嗣，年十六。”楚明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灵魂的穿透力，“其性……刚烈如火，坚韧如铁！幼承韩将军庭训，弓马娴熟，熟读兵书。黑水河之变后，寄居舅家，然习武不辍，每于夜深人静，必于院中习练韩家刀法，寒暑无间！其志……不在承袭父荫，而在……重振玄甲，雪耻黑水！”
她微微抬眸，目光直视陈延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末将斗胆，举荐韩承嗣——入禁军！自最低阶侍卫做起！不授其父余荫，不因其为忠烈之后而予特殊！只求……一个凭本事挣功名的机会！让他……亲手去拿回属于韩家、属于玄甲的荣耀！让他……以手中刀，续北境军未绝之薪火！”
“韩肃之子……韩承嗣？”陈延年眼中精光一闪，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韩肃！那个在北境以勇猛刚烈着称的悍将！黑水河断后一战，以八百骑硬撼蛮族万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为大胤主力撤退赢得宝贵时间，其忠勇壮烈，震动朝野！其子……竟有如此志气？
堂内陷入短暂的沉寂。风雪声似乎更大了。
就在这时——
“报——！”一名兵部书吏疾步而入，神色略带异样，躬身禀道：“尚书大人，衙署外有一少年求见，自称……韩肃之子，韩承嗣！言有要事，恳请面见尚书大人与昭武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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