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内的争议如同鼎沸之水,守旧派官员们激动的面容和挥舞的手臂,构成了一幅抗拒变革的群像。他们用“礼法”、“祖制”、“体统”编织成一张沉重的大网,试图将那刚刚被皇帝许可的“法证司”雏形彻底笼罩、扼杀。
萧烬和顾临风的据理力争,如同利剑,撕开了这网的一角,但守旧派根深蒂固的观念,并非轻易能够撼动。许多中立官员虽未明确表态,但眉宇间的疑虑与观望,清晰可见。
就在这僵持不下、喧嚣鼎沸之际,一直跪伏于地、静听争议的陆清然,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抬起了头。
她没有看向那些激烈反对的官员,她的目光,平静地越过他们,仿佛穿透了这金殿的朱红梁柱,望向了殿外那更为广阔的天地,望向了那些沉默的、渴望公正的芸芸众生。
“陛下,”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许多嘈杂,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力量,“诸位大人。”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于她身上。
“民女可否请教诸位大人几个问题?”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请教之意,但那双清澈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却锐利如刀。
不等有人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清晰地在殿内回荡:
“请问,若有一桩命案,尸骨无言,现场无目击者,凶手咬死不认,仅凭诸位大人口中的‘人情事理’、‘察言观色’,该如何断案?是凭猜测?还是凭……感觉?”
她目光扫过方才叫嚣最凶的几位官员,无人应答。刑狱之复杂,他们岂能不知?单凭情理,冤案还少吗?
“再请问,”陆清然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若有一位高官显贵,与一介平民对簿公堂,双方各执一词。高官口若悬河,情理兼备;平民讷讷无言,惶恐不安。若只依口供与‘人情’,诸位大人,心中天平,会不由自主地偏向何方?”
这话问得诛心!不少官员脸色微变,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官场沉浮,他们太清楚权势与话语权在断案中的分量。
“民女以为,”陆清然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所谓‘证据’,不应仅仅是人的言语,更应是这世间万物留下的、客观存在的痕迹!”
她抬起手,虚指空中,仿佛在勾勒无形的图景:
“死者身上的伤痕,会告诉我们他遭遇了怎样的暴力;现场散落的物品,会指引我们找到凶手的踪迹;笔迹的细微差异,会揭穿伪造的文书的谎言;甚至……一缕不起眼的纤维,一点微末的尘土,都可能成为锁定真凶的关键!”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念:“这些物证,它们不会因为审问者的威严而改变,不会因为当事人的巧言令色而扭曲,更不会因为涉案者身份的高低贵贱而有所不同!它们沉默,却无比诚实!它们无情,却最为公正!”
“而这,就是民女所追求的‘法证’!”她猛地看向御座上的皇帝,目光灼灼,“法证,并非要取代口供与人情,而是要与之相互印证,补其不足,纠其偏颇!是要在这充满主观与变量的刑狱世界中,建立起一道客观的、可靠的、不偏不倚的基准线!”
她转而面向那些依旧面带不屑的守旧派官员,语气变得沉凝:
“诸位大人恪守祖制,推崇口供情理,民女理解。但民女想问,若祖制完美,为何史书之上,冤狱累累?若口供可靠,为何会有那么多屈打成招?若人情公正,为何会有‘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民谚?!”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一些中立官员开始微微颔首,露出思索的神色。陆清然所说的,正是现行司法体系中许多难以言说的痛处。
“民女并非要否定一切旧法,”陆清然语气缓和了些,但目光依旧坚定,“民女只是希望,能在旧法的根基之上,引入新的方法,让断案的工具更加丰富,让寻求真相的道路更加宽广!让律法的尊严,不仅仅建立在官员的‘明察秋毫’之上,更能建立在无可辩驳的客观事实之上!”
她再次深深一拜,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使命感:
“陛下,诸位大人!民女所求,非为一己之私利,非为惊世骇俗之名!民女所求,不过是希望这朗朗乾坤之下,蒙冤者能因其骨、因其血、因其身边微不足道的物证而得以昭雪!作恶者能因其所留之蛛丝马迹而无所遁形!”
“民女希望,有一天,‘法证’二字,能成为悬在每一个潜在作恶者头顶的利剑,能成为守护每一个无辜者最坚实的盾牌!这,才是真正的‘公正’,这才是律法应有的尊严!”
话音落下,金銮殿内,一片寂静。
先前那些激烈的反对声,此刻都消失了。许多守旧派官员张着嘴,却发现自己那些关于“礼法”、“体统”的言论,在陆清然这番关于“证据本质”与“司法公正”的宏大论述面前,显得如此狭隘和苍白。
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眼中闪烁着震撼与动容的光芒。他们被陆清然描绘的那幅以客观证据为基础的、更加清明公正的司法图景所打动。是啊,如果真能如此,那将是何等光明的未来?
萧烬看着身旁这个在朝堂之上,以思想为剑,以理念为盾,独自面对千夫所指却寸步不让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澎湃情感。她不仅在挑战一个案子,更在挑战一个时代固有的思维枷锁。
顾临风亦是心潮起伏,他仿佛看到了一扇新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
皇帝萧陌城端坐于龙椅之上,他深邃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陆清然身上。他看到的,不再仅仅是一个有才能的女子,更是一个拥有着超越时代视野与坚定信念的……开拓者。
思想的交锋,无声却激烈。而这一次,陆清然用她对于“证据”与“公正”最本质、最铿锵的阐释,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赢得了至关重要的一役。
至少,她让许多人,开始真正思考。
(第二百四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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