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府衙,地下审讯室。
这里不见天日,只有墙壁上插着的几支火把提供着昏黄摇曳的光线,将人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石墙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淡淡的血腥气,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赵德海被粗重的铁链锁在刑架之上,早已不复白日里仓曹参军的体面。官袍被剥去,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上面沾满了泥污和挣扎的痕迹。他头发散乱,面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身体因恐惧而无法自控地颤抖着。
谢玄端坐主位,一袭白衣在昏黄火光下宛如覆霜。他并未急于开口,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那规律的轻响,在死寂的审讯室里,比任何厉声呵斥更令人心胆俱裂。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赵德海身上,如同冰原上的猎手审视着掉入陷阱的猎物,冷静,耐心,且带着绝对的掌控力。凛羽如同融入背景的磐石,静立其后,唯有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萧玉镜坐在侧位,姿态看似慵懒,实则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透着洞察。她没有看赵德海,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壁上那些斑驳的痕迹和角落里摆放的、泛着幽冷寒光的刑具。卫琳琅垂手侍立,眼神锐利如鹰,捕捉着赵德海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墨渊则像一道阴影,仿佛随时能融入黑暗,去执行任何隐秘的命令。沈孤月的气息,则牢牢锁住了门外的一切。
“赵德海。”谢玄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似冰锥刺破沉寂,清晰地钻进赵德海的耳膜。
赵德海猛地一颤,铁链哗啦作响。他艰难地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大人…下官,下官冤枉啊…”
“冤枉?”谢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库房侧门外,人赃并获。你告诉本官,冤从何来?”
“那…那些箱子…”赵德海眼神闪烁,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箱子是空的!下官…下官是奉命将它们转移至更安全的地方…”
“哦?”萧玉镜忽然轻笑出声,终于将目光转向他,那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戏谑,“赵参军,你是觉得本宫和谢大人,连石块、废铁和雪白官银都分不清?还是觉得,需要连夜将几十箱‘空箱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
她微微前倾身体,火光照亮她姣好的面容,语气却陡然转冷:“或者说,你需要本宫将你那几位‘忠心’的心腹也请进来,让他们当着你的面,再‘回忆’一下,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赵德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脸色由白转青,冷汗如瀑。他意识到,在事实面前,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是徒劳。
谢玄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与你接头的钱贵,何在?官银置换,劣质物资入库,流程、经手人、银钱流向,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是钱贵!都是钱贵逼我的!”赵德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尖利,试图将污水泼出去,“他抓住了下官的把柄!下官是被胁迫的!谢大人明鉴啊!”
“把柄?”萧玉镜再次接口,语气轻飘飘的,却如同最锋利的刀,“是你三年前虚报河工款项,贪墨三千两白银,导致下游堤坝加固不足,次年小汛即溃,淹了三个村庄的事?还是你去年暗中放印子钱,利滚利逼死了城南不肯卖房的张寡妇,致使她携一双儿女投井自尽的事?”
她每说一句,赵德海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瞳孔因极致恐惧而放大。这些他自以为埋藏在最深处的秘密,竟被长公主如此轻描淡写地揭穿!她怎么会知道?!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比刑具加身更让他恐惧。
萧玉镜看着他彻底崩溃的神情,对谢玄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时机已到。
谢玄会意,示意凛羽。
很快,浑身抖如筛糠的钱贵被押了进来。他一见刑架上的赵德海,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洇湿一片,腥臊之气弥漫开来。
“赵兄!你…你怎能…”钱贵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赵德海见到同伙,尤其是见到对方如此不堪的模样,心理防线彻底土崩瓦解。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攀咬:
“是他!谢大人!长公主殿下!是钱贵!是他勾连了上面的贵人!说这次漕运和赈灾是个天大的机会,只要做好了,不仅能填补亏空,还能让我们…让我们飞黄腾达!那些陈米、劣药,都是他找的门路!”
钱贵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放你娘的狗屁!赵德海!明明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是你说的,出了事有上面顶着!那批物资也是你联系的!你还收了他们五千两的‘辛苦费’!”
两人如同落入沸水的虾蟆,互相指责,丑态百出,将合作时的“情谊”撕得粉碎。
“上面的贵人?是谁?”谢玄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向争吵的两人。
一瞬间,赵德海和钱贵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争吵声戛然而止。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极致的恐惧,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仿佛提及那个名字本身,就会招致比死亡更可怕的灾祸。他们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却一个字也不敢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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