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韩王牛马任的首肯,少府宝货丞田穰直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他深知,在这场与宫内厅不见硝烟的“盐利锦标赛”中,常规手段难以取胜,技术上的绝对优势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宫内厅依仗王庄近乎无限的廉价劳力,采用简单粗暴的大口浅井、人力汲卤,虽能短期内堆高产量,但无异于杀鸡取卵,绝非长久之计。少府必须拿出更先进、更高效、更能代表“国家水准”的开采技术,方能在这场较量中脱颖而出,赢得韩王的最终青睐。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了声名鹊起的鸣皋书院。这所由韩王大力支持、旨在培养实用人才的新型学府,近年来汇聚了天下不少奇思妙想的格物工师,在水利、机械、矿冶等方面屡有创见。田穰直立刻伏案疾书,以少府的名义,许以重金酬劳,更以“为国争利,扬格物之威,挫阉宦之气”的大义名分,成功聘请了数位在钻井和机械领域颇有造诣的鸣皋书院工师。请他们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火速启程,奔赴千里之外的自贡前线。
然而,田穰直宦海沉浮多年,深知创新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为确保万无一失,不至于开局便一败涂地,他又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和少府的财力,从其老家河东(传统的池盐产地)重金招募了一批经验极为丰富的老盐徒。这些盐徒世代相传,与盐打了一辈子交道,对选址、凿井、汲卤、煎盐拥有一套源自祖辈、在实践中千锤百炼出的经验,虽然相对保守,却代表着经过时间检验的“稳妥”。
盛夏的自贡,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热量都汇聚于此。少府新划定的盐矿区位于釜溪河畔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上,临时搭建的营寨简陋而闷热。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气、泥土被灼烤后的焦燥味,以及远处宫内厅盐场隐约飘来的卤水和烟火混合的刺鼻气息。蚊虫在湿热的环境中成群飞舞,发出扰人的嗡嗡声。就在这艰苦的环境下,一场关乎技术路线、乃至少府未来命运的激烈争论,在作为临时指挥所的大木屋内展开了。
屋内,来自河东的盐徒首领黑肱,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古铜色的脸膛上沟壑纵横,记录着常年风吹日晒的艰辛。他穿着一件汗渍斑斑的旧褂子,粗大如树根、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指紧紧握着一个粗陶碗,里面是浑浊的凉水。他操着浓重得几乎让人费解的河东口音,态度如同他脚下的土地般固执:
“贵人!各位先生!”黑肱的声音洪亮,带着长期在野外呼喊养成的习惯,“开盐井,没那么多弯弯绕!老祖宗几百年传下来的法子,最是管用!选准了地气(指有卤水征兆的地方),靠的就是这把子力气,一镐一镐往下挖!浅层卤水怎么了?一样能熬出雪白的盐!咱们河东,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干的,稳当!实在!”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少府官吏和鸣皋书院的工师,眼神中带着对“花架子”的不屑,“搞那些听都没听过的奇巧淫技,万一不成,浪费了钱财物料是小,耽误了大王的期许,咱们谁担待得起?”
他的对面,站着鸣皋书院的年轻工师代表公输纬。他不过二十出头,面容清秀,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儒生服,虽然年轻,但眼神清澈而坚定,闪烁着学院派特有的理性与自信光芒。面对黑肱近乎咄咄逼人的质疑,他并未动气,而是耐心地展开手中一卷绘满精细图形的绢帛,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黑肱老师傅,您的经验宝贵,晚辈十分敬重。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公输纬的手指落在绢帛的地质结构示意图上,“根据我等初步勘察,自贡地区的地质构造与河东的盐池地貌迥然不同。浅层卤水不仅有限,而且浓度分布极不均匀,如同散布的珍珠,难以规模化、持久化开采。宫内厅那种掠夺式的浅井开采,正是看中了这眼前的便利,但其后果,必然是资源迅速枯竭,盐脉遭受不可逆的破坏!”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终落在主持此次会议的少府主管太监柳志身上,声音提高了几分:“大王所要的,是长远大利,是能支撑我大韩强盛不衰的盐业根基!而非涸泽而渔的眼前小惠!唯有向大地深处进军,找到并驯服那埋藏于深层岩层之下的、更丰富、更浓烈的盐卤资源,方能不负王命,方能真正为国谋利!”
“向深处挖?你说得倒轻巧!”黑肱嗤笑一声,将陶碗重重顿在旁边的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他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木屋窗外那被烈日炙烤得仿佛要冒烟的土地,“贵人,先生!你们是读书人,怕是没亲自下过力气!这自贡地下的石头,不是黄土!那是比铁还硬的青岩!靠人力、靠铁镐去挖?那得挖到猴年马月?等到你们那深井不知能不能见着卤水的时候,宫内厅那帮没卵子的家伙,早就靠着大口浅井,把上面能抽的卤水都抽干了,白花花的盐怕是早就堆成了山,功劳也全都记到他们头上了!到时候,咱们少府脸面何在?田宝货丞的脸面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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