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纬显然对这番质疑早有准备,他毫不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将绢帛完全铺开,指着上面一套结构复杂、标注清晰的机械图样,朗声道:“正因为知其艰难,故而我等绝不能效仿宫内厅那般蛮干!必须用巧技,以机械之力,代人力之穷!我鸣皋书院诸位同仁,考究古籍,参详先贤着述,结合多年格物实践,推演并改进了这套名为——‘卓筒井’的开凿技法!”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传播新知的热情:“此法,核心并非挖掘,而是——‘冲击式顿钻’!”他详细解释道,“首先,需选用坚韧巨木,在此处树立高达数丈的‘天车’,亦即木质井架,以为支撑。下设坚固‘碓架’,实为精妙杠杆踩踏装置。届时,可安排八人或十数人合力踩动碓板,利用杠杆原理与人体重量,带动连接的重达数百斤的‘圜刃’锉头,反复、精准地冲击井底岩石!”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势比划着冲击的动作:“岩石被逐步捣碎后,再以这特制的‘搧泥筒’下入井底,利用机关开合,将岩屑碎石取出。如此,冲击、取屑,循环往复,如同精卫填海,愚公移山,但效率远超人力挖掘,可直指地下数十丈乃至上百丈的深层盐岩层!”
公输纬滔滔不绝,详细阐述着天车的结构稳定性、碓架的力学原理、不同岩层适用的锉头形状、搧泥筒的巧妙设计以及如何利用巨竹或木框加固井壁以防坍塌。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机械力量的无限信任和对征服自然的渴望。黑肱等一众河东盐徒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祖辈相传的工具不过是铁镐、簸箕、绳索,何曾想过打井竟能如此“复杂”,简直如同建造一座攻城的器械。几个年轻些的盐徒眼中露出好奇与向往,而黑肱等老师傅则眉头越皱越紧。
“这……这得耗费多少上好的木料?要占用多少精壮劳力专门去踩那什么碓架?这简直是……是劳民伤财!”黑肱连连摇头,脸上写满了不认同,“况且,你说的那个什么搧泥筒,竹片子做的玩意儿,真能捞干净井底下那又沉又碎的石头?万一卡在了半道,或者捞不干净,又或者,最要命的,井壁受不住,塌了!那之前投入的所有人力物力,可就全都打了水漂,扔水里都听不见响!”
“风险固然存在,但绝非无法规避!”公输纬据理力争,额角也因激动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井壁加固技术我等已有预案,可随钻探深度同步进行!至于效率,老师傅,请您细想,一旦卓筒井成功凿成,便能汲取到浓度数倍于浅层卤水的深层浓卤!届时,一口卓筒井的产盐量,可能抵得上十口、数十口浅井!而且井深稳固,维护得当,可连续开采数十年而不绝!这难道不是一劳永逸、功在千秋之法吗?岂是宫内厅那等鼠目寸光之辈可比?”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支持黑肱的,多是少府内部一些年纪较大、作风较为保守的官吏,他们更看重尽快出成绩,规避风险,认为应该先利用河东盐徒的经验,开凿一些经过改良、效率稍高的大口井,尽快让食盐产出见到实效,以应对宫内厅眼下咄咄逼人的竞争压力,至少能在初期不落下风。而支持公输纬的,则多是少府中锐意进取的少壮派官员,以及鸣皋书院的所有工师,他们坚信技术革新才是根本出路,只有拿出划时代的成果,才能彻底赢得这场“锦标赛”。
这场技术路线之争的详细报告,连同双方激烈辩论的记录,被快马加鞭送回了新郑的少府衙门。摆在田穰直案头的,一边是自贡那边相持不下的争论,另一边则是不断传来的、关于宫内厅在自贡“捷报频传”的消息。在宫内厅长官韩圭的亲自督促下,宫内厅利用其掌控的王庄系统,强行征发了更多的劳役,在原有盐场的基础上,又新开了数口深度略有增加的大口井。虽然条件极其恶劣,监工鞭打之声不绝于耳,累病、累死、或因事故伤亡的奴工数量直线上升,但从表面数字看,食盐的产量确实在“稳步”而“显着”地提升。一车车雪白的食盐,正通过官道源源不断地运往宫内厅设在成都等地的库房,这些都成了韩圭向韩王表功的坚实资本。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田穰直的心头。他深知,韩王在看,宫内厅在笑,少府内部也在观望。时间不等人,竞争更不等人。
“不能再犹豫不决,贻误战机了!”田穰直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用力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一下。他立刻召来了心腹,被任命为主管此次自贡盐矿具体事务的太监柳志。柳志是其同乡,虽学识不高,但办事勤恳,对他还算忠心。
“柳志,”田穰直屏退左右,面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王命如山,宫内厅步步紧逼,形势已不容我等再有丝毫迟疑。自贡之事,不仅关乎我少府今年的考绩,更关乎未来整个蜀地,乃至天下盐利的归属,关乎我少府在朝堂之上的地位!河东之法,虽稳,却难有突破,终将被宫内厅的人海战术拖垮;鸣皋之术,虽险,前所未有,然一旦成功,便是石破天惊,利益巨大,足以让我少府立于不败之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铁血新韩:我夺商鞅改天命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铁血新韩:我夺商鞅改天命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