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墙之上,第四镇总兵段平,按剑屹立在主城楼。他脸上在汗水、血水和烟尘的浸润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目光冰冷地扫视着城下这如同炼狱般的场景,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军人对战争最冷酷的计算和一种被残酷景象激发出的悍厉。他深知,此刻一丝一毫的软弱,都会导致关破人亡的结局。
“总兵!弩箭消耗已过半!”
“西段垛口礌石储备不足两成!”
“金汁…熬煮不及,粪料短缺!辅兵营人手也不够了!”
坏消息由一个个嗓子沙哑的校尉不断传来,每一个都敲打着段平早已紧绷的神经。
段平的声音因长时间吼叫而沙哑不堪,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告诉儿郎们,给老子省着点用!弩箭瞄准那些骑马的、吆喝的军官和扛梯子的!礌石留给人群最他娘密集的地方!金汁…掺水!继续熬!就算臭不死他们,也要熏得他们睁不开眼!”
他顿了顿,猛地转头对亲兵吼道:“再派人!快马去广元催邓贤!告诉他,老子这里什么都快见底了!箭矢、石头、粪尿!让他就是把广元城挖地三尺,把茅厕掏空,也得给老子送上来!关要是丢了,他和我,谁都别想活!”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头偏西。烈日突破云层,无情地炙烤着这片血腥的土地。气温升高,尸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腐败膨胀,恶臭更加浓烈扑鼻,几乎形成了有形的屏障,令人窒息。关墙下的泥沼,已经变成了暗红发黑的、粘稠粥状的恐怖存在,里面混合着模糊的血肉、断裂的碎骨、破烂的衣物、粪便和无尽的绝望。
蜀军的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似乎力竭退去,另一波立刻又被驱赶上来,似乎永无止境。他们靠着纯粹而恐怖的人命消耗,竟然真的慢慢在关墙下堆积起了一个由层层叠叠尸体、破损器械和杂物构成的、血肉模糊的可怕斜坡!虽然距离城头还有一丈多高的距离,但这缓慢却持续增长的趋势,已足以让最勇敢的韩军士卒感到心惊。
韩军士卒也疲惫到了极点。许多人手臂肿胀,机械地重复着杀戮动作,精神长时间高度紧张,眼神都有些呆滞。不断有人被城下零星抛射上来的冷箭射中面门,或被下面力大者投掷上来的石块砸伤,惨叫着被同袍迅速抬下城墙。
惨烈、焦灼、消耗……七盘关仿佛成了一个巨大无比、贪婪无度的血肉磨盘,疯狂地吞噬着双方的生命和资源。蜀王在用他子民的尸骨铺路,而段平,则在用韩军的坚韧、纪律和同样巨大的伤亡,苦苦支撑,等待着那不知是否会到来的决定性变局。
残阳如血,缓缓沉向巍峨的秦岭山峦之后,将天空浸染成一片悲壮而凄厉的猩红。那血色的光芒,无情地泼洒在关城上下,给每一具尸体、每一滩污血、每一个挣扎的生灵,都镀上了一层诡异而绝望的光泽。 白日的酷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带着浓重死气的、阴冷的晚风,吹动着破损的战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无数亡魂在哭泣。漫长的黑夜即将来临,而杀戮,远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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