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盟约既定，当昭告天地，歃血为信！”公孙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仪式感，也宣告着最关键的环节到来。
早已侍立一旁的魏国力士轰然应诺。沉重的铜钁挥下，在台中央早已挖好的方形坎穴旁，掘开湿润的泥土。一头精选的纯色牲牛被牵至坎前。寒光爆闪，牛首被干净利落地斩落！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被一名身着赤色戎装、被称为“戎右”的魁梧武士用一只雕刻着蟠螭纹的玉敦稳稳接住。另一名武士则迅速割下尚在抽搐的牲牛左耳，恭敬地置于一只铺着朱红丝帛的玉盘之中。
“依古礼，诸侯盟，小国固有尸盟之责！”公孙痤的目光扫过鲁、卫使臣，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意味，“执牛耳，主盟誓之仪！此荣此责，当由盟国轮流担当！”
鲁国孟孙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第一个执牛耳？这看似尊荣的“尸盟”之位，在列强环伺、暗流汹涌的此刻，无异于将他鲁国架在火上烤！他颤巍巍地起身，几乎捧不住侍者递来的沉重玉盘。盘中那只血淋淋、带着体温的牛耳，仿佛有千钧之重，象征着无法承受的盟约枷锁。他嘴唇哆嗦着，念诵盟辞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接着是卫国公子刻。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捧过玉盘，感受到那冰冷的玉质和黏腻的血污，胃里一阵翻涌。他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念诵着誓词，声音平稳却带着小国使臣特有的审慎，目光扫过魏、韩、赵三国君主时，充满了深深的忧虑。轮到韩国韩昭侯，他面色肃然，捧过玉盘，声音洪亮清晰地念诵着誓词，眼神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无人能窥见其下涌动的暗流。
最后，玉盘传到了赵王手中。那冰冷的触感和尚未凝固的牛血黏腻感，让他心头涌起强烈的厌恶。他强忍着不适，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尤其是魏王，声音缓慢而沉重，如同誓言烙铁般砸下：“……凡我同盟，齐心戮力！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坠其师，无克祚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带着沉甸甸的份量和孤注一掷的决绝。称王的枷锁，抗齐的重任，滹沱河畔的国土，都压在了这染血的誓言之上。
“歃血——！”
随着公孙痤的高喝，盛满牲血的玉敦被戎右捧到魏惠王面前。魏王罃神色庄穆，伸出食指与中指，毫不犹豫地探入那浓稠、暗红的血液中，染得指尖殷红，然后放入口中，郑重吮吸。接着，按照次序，韩昭侯、赵成侯、鲁国孟孙氏、卫国公子刻依次上前，忍着那令人作呕的腥甜与铁锈味，完成了这象征生死与共的仪式。牲血的腥气在每个人口中弥漫开来，混合着鼎中脂膏的焦香和黄河水雾的土腥，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心悸的味道，直透心脾。
仪式接近尾声。五国君臣唇边皆染着牲血，面对坎穴中尚未掩埋的牛首和淋漓血迹，再次齐声高诵盟约。就在最后一句誓词“神明共鉴，歃血无悔！”即将落下之时——
“咔嚓——！”
一道惨白得刺眼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浓重低垂的灰白色雾霭，将整个白马津照得一片森然！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柱崩折般的霹雳在众人头顶轰然炸响！狂风骤起，如同无形的巨手猛烈撕扯，高台上五色旌旗猎猎狂舞，发出裂帛般的声响，几面较小的旗帜竟被生生扯断旗杆！
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如同天河决堤，噼里啪啦地狂砸下来，瞬间将夯土台面打得一片泥泞，也冲刷着众人唇边未干的牲血！
天地为之变色！
赵王猛地抬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混着唇边腥咸的牲血滑落脸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他看向同样被这惊雷震得微微色变的魏王和公孙痤，又扫过脸色煞白如鬼的鲁国孟孙氏、眼神晦暗难明的韩王、以及面露惊惶的卫国公子刻。唇齿间牲血的腥甜与雨水的冰冷腥涩交织在一起，直透心底。
惊雷骤雨，狂暴地冲刷着白马津新筑的高台，也冲刷着刚刚染上的牲血。这突如其来的天象异变，是上天对盟约的见证，还是对这场充斥着算计与虚伪的盟誓发出的震怒？五国歃血，誓言铮铮，然而那玉盘中轮流执掌的染血牛耳，那惊雷下各自闪烁的复杂眼神，早已将这“尊王攘夷”与“三国相王”的悖论盟约根基，浸泡在一片浑浊的黄河泥水之中。乱世的刀光剑影，从未因一纸血盟而消散。白马之盟，不过是这滔天浊浪之上，一道转瞬即逝、随时会被巨浪吞噬的涟漪。
喜欢铁血新韩：我夺商鞅改天命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铁血新韩：我夺商鞅改天命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