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明,黄河之上竟反常地弥漫起一层灰白色的薄雾,带着浓重的土腥和水锈味,沉甸甸地压在白马津上空。魏国高台之上,五色旌旗在湿闷无风的雾气中低垂着,纹丝不动。巨大的青铜鼎中,牺牲的脂膏在熊熊火焰的舔舐下滋滋作响,升腾起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焦香,与河水的腥气、泥土的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氛围。
魏王罃高踞于主位之上,头戴九旒冕冠,身着玄衣纁裳十二章纹衮服,威仪赫赫。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按方位肃立的四国君臣:韩侯端坐于左侧上首,面容平静无波,唯眼神深处锐光隐现;赵侯按剑立于右侧上首,面色沉凝如铁,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鲁国孟孙氏紧张地捻着胡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雾气中闪着微光;卫国公子刻垂手恭立于末位,姿态谦卑,眼神却谨慎地观察着台上台下的每一丝动静。
“吉时已至——”
公孙痤洪亮的声音如同撞钟,穿透沉闷的雾气,回荡在空旷的河岸。他手捧一卷色泽沉厚、边缘用玄色丝线精心捆扎的简牍,缓步走到高台中央。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鼎中油脂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黄河低沉的咆哮。
“周室虽微,天命未改!”公孙痤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庄重与肃杀,如同宣读檄文,“今有东夷强齐,僭越称王,悖逆天子纲常,鲸吞泗上诸侯,威逼邻邦;南有荆楚蛮夷,虎视眈眈,屡犯中原,窥伺九鼎神器!此诚天下诸侯同仇敌忾、共诛不臣之时也!”他猛地展开手中简牍,竹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为存亡继绝,保境安民,魏、韩、赵、鲁、卫五国,于此白马津上,歃血为盟!其盟约如左——”他深吸一口气,字字如重锤,砸向台下:
“其一:尊王攘夷,共讨不庭!首诛暴齐,次伐蛮楚!韩国,当承讨楚之责,举倾国之兵,速战速决,务求逼降强楚,断齐一臂!”
此言一出,韩侯端坐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身旁的段干,瞳孔骤然收缩!讨楚?倾国之兵?逼降楚国?这绝非韩国预想中坐收渔利、贩卖军器的局面!这分明是要将韩国推入与楚国血战的泥潭,耗尽国力!韩侯的目光瞬间投向高踞主位的魏王,只见那冕旒之后的眼神深邃如寒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被算计的寒意,自韩侯心底升腾。魏罃!好毒辣的手段!
不等众人从这突如其来的重击中回神,公孙痤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力量,砸碎了短暂的死寂:
“其二:三晋一体,同尊共荣!自今日始,魏、韩、赵三国,并称王号!以彰其德,以慑不臣!”
“轰!”
如同平地惊雷!整个高台陷入一片死寂!连鼎中油脂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了。赵侯按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赵国称王?这突如其来的“尊荣”,绝非魏国慷慨!一旦称王,赵国便是将自己彻底绑上魏国的战车,成为公然挑战周天子权威的出头鸟!将承受最大的政治压力和诸侯敌视!魏罃此举,分明是要让韩赵两国替他分担称王的风险和骂名,同时将两国牢牢绑在他的霸业战车上!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魏王,对方也正看着他,冕旒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冰冷。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被一声强压着怒火的提议打破。
“相国!”赵成侯语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讨齐乃刻不容缓!齐恃舟师之利,封锁大河,隔绝南北,气焰嚣张至极!寡人以为,当依前议,五国速组联合舰队,扫清河上障碍!先摧其爪牙,断其臂膀,再捣其腹心!如此,我赵国方能安心渡河,与鲁国南北呼应,夹击强齐!此乃当务之急!”他必须将话题强行拉回抗齐保赵的初衷,更要拉上鲁卫,分担魏韩施加的恐怖压力。
鲁国孟孙氏如梦初醒,连忙颤巍巍地起身附和,声音带着哭腔:“赵侯所言极是!齐国水师横行河海,蔽我海岱!若无联合舰队肃清河路,我鲁国纵有报效盟主之心,亦难施南北夹击之力啊!恳请盟主明察!”他急切地看向公孙痤和魏王,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此。
韩侯若山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捕捉到了这绝佳的转圜之机。他未等公孙痤开口,便朗声道:“组建联合舰队,破齐水师封锁,实乃破局第一要务!韩国愿以最惠国之待遇,为盟国提供所需舰船、水战器械!弓弩劲矢、戈矛甲胄,亦敞开供应!价格公允,即时交割!”他巧妙地避开了“讨楚先锋”这个致命陷阱,将话题引向对韩国有利的军备贸易,同时用“即时交割”暗示合作的诚意与效率。
公孙痤眼神微微闪烁,与魏王交换了一个极快、几乎难以察觉的眼神。魏王几不可察地颔首。公孙痤会意,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洪亮:“赵侯、韩侯、孟孙大夫所言,切中要害!组建五国联合舰队,荡平河上齐寇,打通水路要冲,自当为盟约首务!具体章程,当于盟后即刻详议,务求迅捷!”他顺势搁置了韩国“讨楚”义务和三国称王引发的巨大冲击,将焦点重新聚拢到眼前的共同敌人——齐国身上。一场几乎在盟誓之初就要崩裂的危局,被这心照不宣的妥协暂时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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