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面上那几块碎瓦片拼得并不高明,断口粗糙,像是被什么人随手踢拢在一起,却刚好凑成半道弧线。
林岚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弧度。
三年前,她在老城区那个还没拆迁的喷泉广场地砖上,用钥匙尖刻下过一组时空坐标,磨损后的边缘走向与这瓦片分毫不差。
她没停步,也没四处张望找那个拼瓦片的人,只是像个过客一样踩着晨雾走了过去。
到了夜里,河边的风湿气重得粘人。
林岚提着一只平时浇花用的铁桶,重新站在了桥头。
桶里的水是静置了一天的自来水,氯气散尽,清透得像此时的月光。
她手腕一倾,水流顺着桥墩背光的阴影处缓缓浇下,没有飞溅,只有轻微的“哗啦”声被吞没在河水的流淌里。
水渍迅速渗进满是青苔的石缝。
几秒钟的死寂后,苔藓层下透出极其微弱的幽蓝光脉络,如同埋在皮下的血管被突然照亮。
光脉络一路向下延伸,直到河岸边那处常年积水的石缝——一本泡得发胀、封面脱落的小册子正卡在那里。
林岚弯腰捡起那团湿漉漉的东西。
书页之间,夹着一根已经干枯发黑的植物根茎,那是夜书莲的花茎。
这东西不属于这里,也不该以这种方式出现。
但她知道,这不是归还,是漂流。
信息在脱离了所有者的意图后,终于按照它自己的物理法则,抵达了终点。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赵振邦正把扫帚柄探入纪念碑广场的下水道口。
铁栅栏下堵着一团烂泥般的草纸,纤维已经在浸泡中散开,质感像极了当年林岚在他面前撕碎、撒进喷泉池的那份绝密资料。
赵振邦没伸手去掏,只是用木柄在那团污浊里轻轻搅动,顺时针,三圈。
涡旋带着纸浆缓缓转动,溶解,消失。
次日清晨,当他在晨光中再次路过,池底那层深绿色的菌膜浮岛边缘,重新凝结出三个清晰的字迹:“它回来了。”
老头子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紧了紧身上的邮差制服,点了点头。
就像只是确认了一封迟到了三十年、并不需要回复的信件。
那个听不见声音的气象观测员吴志明,最近总觉得院子里的陶铃阵有些古怪。
明明无风,那只形状酷似耳蜗的结晶铃却总在凌晨三点零七分开始震动。
那种震动频率极低,耳朵听不见,但骨头能感觉到酥麻。
他索性取下铃铛,放在平铺的细沙盘上。
一夜过去,沙面上被震动推挤出无数条扭曲的划痕,连起来是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听不见的频率,在替所有名字走路。”
吴志明盯着沙盘看了很久,没有拿相机拍照,也没有做拓印。
他只是抓起一把新土,撒了上去,把那些痕迹盖得严严实实。
“该走的,就不该被记住。”他拍了拍手上的土,喃喃自语。
而在城北的科学角,陈砚舟正对着一张满墙长的图纸发呆。
那是学生们用地质勘探设备记录下的紫藤花槽夜间震动波形。
地下十二米深处,有一种规律性的搏动,频率和黄素贞临终前的心率监测曲线完全重合。
当他用老式地震仪的墨笔把这些波形描出来时,那些起伏的线条自动连成了一首曲谱。
一首从未发表过、只存在于那个老太太脑海里的民谣。
孩子们惊呼出声。
陈砚舟却一言不发,扯下那张长长的图纸,扔进了取暖的火盆。
灰烬随着热气升腾,火光映照在窗外。
院子里的夜书莲齐齐摇曳,花瓣的投影落在墙壁上,恰好补全了曲谱里缺失的副歌部分。
林岚再次路过社区菜园时,那场暴雨刚过。
遮阳篷下的地面湿滑,她之前用颜料画下的圆点图案已经被冲刷得只剩一圈浅浅的痕迹。
她蹲下身,指尖从青砖表面划过,感觉到苔藓下有什么东西在顶着手指。
是一枚粉笔头。
正是黄素贞临终前握在手里的那一支,此刻被疯长的苔藓从砖缝深处挤了出来。
林岚看着那截粉白色的东西,没有捡。
她伸出手指,稍稍用力,将它重新按回了满是泥泞的砖缝深处。
就在那一瞬间,菜园土壤里埋设的传感器红灯骤闪,捕捉到一次极短却强烈的震动,震源直指几公里外的广场碑基正下方。
而在千里之外的那个无名小镇,教堂废墟下,缠绕在锈蚀金属片上的蓝花根系悄无声息地松开了。
它们不再执着于那块金属,而是掉头向下,钻入更深、更黑暗的岩层,去追寻那种只有大地深处才有的、沉没已久的节奏。
雨停了,林岚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泥,转身向着城区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那是每个周三下午的例行公事,图书馆地下室积压了半年的市民捐赠旧书,需要人去分拣归类。
那里阴冷、干燥,充满了陈旧纸张特有的酸味,是这座城市最大的废纸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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