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在城西的一所初中里,韩今露正在批改学生的周记。窗外梧桐树影摇曳,粉笔灰在光柱中缓缓沉降,像一场不会落地的雪。她最近一直在想,科学课能不能也承载一点“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悲伤,比如遗忘。她的母亲走得很安静,临终前只留下一句“别忘了晒被子”,可这句话她反复咀嚼了十年,仍觉得不够完整。她记得那天阳光很好,被子晒得蓬松,母亲的手轻轻拍打着棉絮,说这话时嘴角微扬,像是交代一件平常事。可正是这份平常,让她多年后才明白:最深的爱往往藏在最轻的言语里。
当翻到班里最沉默的那个女生的本子时,她的笔尖停住了。作文的标题是《我替风记了一段话》。女孩在文中写道,她母亲去世前,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怕自己忘了,又不敢大声说出来。于是每晚临睡前,她都把那句话写在一小片餐巾纸上,第二天清晨,再把餐巾纸泡进自己的茶杯里,看着字迹慢慢晕开、消失,然后把那杯水喝下去。“这样,那句话就住进我的身体里了。”女孩在结尾写道。
韩今露的心被这稚嫩又决绝的方式狠狠撞了一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红笔杆,触感冰凉而熟悉。她没有在作文本上画一个红叉,斥责这种不科学的行为。她只是在旁边用红笔轻轻批注:“很好的方法,但也许,我们可以让它变得更‘美味’一点。”
下一周的实验课上,韩今露没有讲光合作用,而是拿出了一叠糯米纸和几瓶用蔬菜汁调成的“墨水”。教室里顿时弥漫开一股甜菜根的微腥与胡萝卜的清香。学生们好奇地围上来,指尖沾上彩色汁液,笑声像气泡般浮起。她让学生们用米浆制成的毛笔,在糯米纸上写下自己最想记住的一句话。纸面吸墨时发出极细微的“嘶”声,像雪落在瓦片上。随后,这些写满心事的糯米纸被当作春卷皮,裹上馅料,放进蒸笼。
当蒸腾的热气升起,白色的纸皮逐渐变得透明,上面深色的字迹在水汽中微微晕开,像一张张正在褪色的老照片。孩子们围在蒸笼边,脸颊被热浪熏得发红,鼻尖沁出细汗,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们吃的不是春卷,而是一份份可以被分享和消化的,温热的记忆。
那天的风穿过了城市的肌理,卷起一片飘落的糯米纸残屑,越过屋顶与树梢,一路向西。
邮差赵振邦推着自行车,经过一所早已关停的小学废墟。铁门锈蚀断裂,野草从水泥缝里钻出,风穿过空荡的教室窗口,发出低低的呜咽。他习惯性地放慢了脚步——他曾在这所学校读过三年级,也送过十年邮件到这片区,许多信件最终无人签收。他记得有个老人每周都等一封信,直到某天再也不来了;有个小女孩总在门口踮脚张望,后来连学校都关了。
他却看到几个孩子正蹲在一堵断墙边,手里拿着粉笔,神情专注地在地上描摹着什么。
他停下车,好奇地走过去。
孩子们画的不是卡通人物,而是一道算式:
“如果思念有重量,那它等于多少克?”
下方密密麻麻写满了答案。有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有的潦草得几乎看不清。风掠过地面,吹散了未干的粉笔灰,像一场微型的雪。
其中一个最小的孩子仰起头,认真地说:“我知道,我妈妈说,思念是最轻的东西,也是最重的。”
赵振邦怔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旧钢笔,在旁边轻轻写下:
“那就让它飞吧——只要有人愿意接住。”
喜欢梦里花落知多少重生纪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梦里花落知多少重生纪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