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石碑的另一侧吹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这里是大学城西侧的纪念坡,一块三米高的青石板上,只刻着一句她父亲留下的诗:“石头不会说话,所以风替它记住了一切。”过去,石碑下长满了蒲公英,是林岚心烦时最爱来的地方。
她曾以为,那些绒球就是记忆最完美的形态,随风而去,落地生根。
可现在,石碑下光秃秃的,只剩下几十根被掐断了花冠的绿色茎秆,像一排排沉默的哨兵。
孩子们已经来过了,夏天结束了,蒲公英的旅程也被迫终止。
一种预料之中的失落感攫住了她。
连自然界最本能的传递,都会被轻易打断。
那他们这些试图在钢铁城市里播种记忆的人,又能走多远?
她转身准备离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却从坡下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脸蛋跑得通红,手里高高举着一朵用作业纸折成的、异常精巧的蒲公英。
“姐姐,给你。”他把纸花塞到林岚手里,“我妈妈说,风带不走的东西,我们就自己送。”
林岚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那朵纸做的蒲公英,花瓣层层叠叠,甚至还有用铅笔涂出的、模仿绒球的灰色阴影。
她下意识地展开了纸花的最内层,以为会看到孩子的涂鸦。
然而,纸上密密麻麻地抄满了字,笔迹各不相同,有稚嫩的,有娟秀的,也有苍劲的。
“奶奶说,忘了她,但别忘了她做的红烧肉有多好吃。”
“B座301的王爷爷走了,他养的那只叫‘将军’的猫,现在每天还在楼下等他。”
“我偷偷把写给他的情书埋了,希望十年后,他能挖到,但又希望他永远别发现。”
全是各地“种子地”的参与者们,写下又舍不得就此埋藏的故事。
它们本该被封存在胶囊里,等待一个十年后的约定。
可现在,它们被誊抄、被汇集、被折成一朵无法随风飘散的花,由一个孩子亲手送到了她的面前。
林岚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终于明白,不是所有记忆都愿意沉睡十年。
有些已经迫不及待,要在今天就出发。
同一天,城东邮政分拣中心,退休返聘的邮差赵振邦正在整理一个标有“归处不明”的木箱。
这些都是地址错误或收件人查无此信的“死信”。
他拿起一封牛皮纸信封,入手的感觉却让他停下了动作。
信封上没有一个字,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
封口的火漆印却完好无损,是一个陌生的家徽图案。
但这封信的纸质,却因为被人反复摩挲而变得异常柔软,边角甚至起了毛。
仿佛有人把它当作护身符,日夜带在身边,用指尖一遍遍地阅读着里面的空白。
赵振邦没有按规章拆毁它。
他只是端详了片刻,便将它混入一堆本地平信中,投入了发往下一站的邮筒。
第二天清晨,他在另一个街区的回收点再次见到了这封信。
它已经被另一位邮差扫描、签收,并准备转运到更远的地方。
他不动声色,每天都通过内部系统追踪着它的轨迹。
信件像一个沉默的旅客,在城市里流浪。
它经过了商业区、居民楼、工厂宿舍,被至少十二双手触碰过,却始终无人拆开。
第七天,追踪信号显示,它被投递进了城郊一所盲童学校的信箱。
赵振邦站在邮局的监控屏幕前,看着那个小小的信箱图标,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明白了。
有人故意让它流转,不是为了让谁读懂信里的内容,而是为了让更多粗糙或细腻的手,去触摸那份沉默的重量。
西南边境的群山里,韩今露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她那位在当地支教的朋友发来的回信,附件里是那段神秘哼唱的修复版音频。
朋友在邮件里说:“山里信号不好,但这声音像是从风里自己冒出来的。”
韩今露戴上耳机,将音频导入专业分析软件。
剥离掉风声和杂音后,她听见的不仅仅是歌声。
在歌声的背景里,有一阵极其微弱、却稳定得如同节拍器的呼吸声。
她立刻调出“W9安魂曲”的数据库进行比对,那段呼吸的节奏与频率,竟与资料库里记录的W9号受试者深度睡眠时的生理数据完全吻合。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修复后的哼唱中,有一处长达0.37秒的停顿,像是一瞬间的断电。
而0.37秒,正是陆叙根据铜铃残片物理模型计算出的,它在碎裂瞬间产生的静默时长。
她立刻将数据和自己的猜想发给了陆叙。
几分钟后,陆叙回复了六个字:“这不是录音。”
停顿片刻,又来了一句:“是某种意识,在利用介质的缝隙持续输出。”
郑文舟女儿的忌日又到了。
他没有像往年一样买上一束鲜花,而是带了一本全新的硬壳日记本和一支灌满了墨水的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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