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三年的深秋,仿佛是为了映衬某种肃穆的氛围,成都城外的银杏林一夜之间染上了浓郁的金黄。然而,比这秋色更引人注目的,是城北一座拔地而起的崭新建筑——忠烈祠。
这座祠庙由曹彬亲自选址、下令督造,动用部分军饷及罚没豪强的款项,日夜赶工而成。祠庙采用川中常见的青石与楠木结构,飞檐斗拱,庄重而不失威严。汉白玉砌成的九级台阶,在清冷的晨光中泛着温润而肃穆的光泽。祠前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广场,以青石板铺就,足以容纳数万人。
这一日,黎明时分,薄雾尚未散尽,整座成都城便已苏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肃穆与悲壮。通往城北的道路上,人流开始汇聚,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入忠烈祠前那片巨大的广场。
广场之上,三万西川将士已按营列队,肃然静立。铁甲反射着初升朝阳冰冷的光,枪戟如林,沉默中蕴含着惊人的力量。而在将士方阵之外,是更多自发前来的百姓,男女老幼,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低声的议论与啜泣交织成一片压抑的悲声。
曹彬的长子曹璨,年仅十七岁,天未亮便已在祠前督导最后的事宜。他身着一身素白儒衫,身形虽略显单薄,但眉宇间已有了其父般的沉稳与坚毅。他仔细检查着祭坛上的每一处细节——香炉的摆放、祭品的陈列、礼器的光泽。
“香炉需再往左移三寸,”他轻声对负责礼仪的官员吩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父亲再三叮嘱,要让所有将士,无论站在哪个角落,都能看到祭奠忠魂的青烟,笔直上达云霄。”
礼官连忙依言调整,忍不住低声赞道:“大公子年纪虽轻,处事却如此缜密周到,颇有太保之风。”
曹璨微微摇头,脸上并无得色,只有深沉的肃穆:“皆是父亲平日教导。父亲言,祭祀之事,最重诚心诚意,一器一物,一仪一轨,皆需体现对捐躯忠魂的最高敬意,容不得半分马虎。”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望不到边的人群,尤其是在最前排那些披麻戴孝、神情悲戚的阵亡将士家属身上停留片刻,心中沉甸甸的。
辰时正刻,三声浑厚悠长的号角划破长空,回荡在成都城内外。全场霎时寂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祠庙入口的方向。
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曹彬缓步而来。今日,他未着平日那身彰显武力的戎装,而是按朝廷最高规格,穿戴全套一品朝服:头戴七梁进贤冠,身着紫色蟒袍,腰束玉带,悬挂着枢密副使的银鱼袋。象征着宁江军节度使权威的旌节,由两名身材魁梧、神情肃穆的亲兵高擎在前开道,十六名手持长戟、甲胄鲜明的卫士分列两侧,护卫着这位西川的实际主宰。
“参见太保!”
三万将士齐声行礼,甲胄叶片碰撞,发出如山鸣谷应般的铿锵之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这声音里,不再仅仅是对上司的敬畏,更饱含着经历军饷风波和田亩清查后,近乎狂热的拥戴与誓死追随的决心。
曹彬面容沉静,步履稳健,一步步登上那汉白玉祭坛。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掠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将士面孔,最终,定格在最前排那些特殊的与会者身上。
那里,有被孙女搀扶着、双目失明却依旧努力朝向祭坛方向的老妇人,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孙女的胳膊,仿佛在汲取力量;有怀抱尚在襁褓中婴儿的年轻少妇,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婴儿的襁褓上;有相互搀扶、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妪,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与丧子之痛;还有那些半大的孩子,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孝服,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茫然与悲伤……他们都是在这场平定西川的战争中,失去了儿子、丈夫、父亲的可怜人。
曹彬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弥漫着悲伤与庄严的空气吸入肺腑。他从宽大的朝服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祭文。这祭文,是他昨夜于帅府书房,屏退左右,亲笔所书。烛光下,他忆起夔门血战、剑阁鏖兵、锦江受降……一个个鲜活的面容在眼前闪过,笔墨饱蘸着追思与沉痛。
祭文展开,曹彬那沉浑而带着磁性的声音,通过特殊设计的扩音石壁,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维乾德三年秋,检校太保、枢密副使、宁江军节度使、判成都府事臣曹彬,谨率西川文武百官、全军将士,以清酌庶羞,致祭于西川平叛之战中,殒身王事、为国捐躯之将士英灵之前:”
他的声音起初平稳,但念及开场,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不得不停顿片刻,稳了稳心神,才继续念道:
“呜呼!忆昔王师西征,旌旗蔽空,舳舻千里。尔等执锐披坚,血战于巴山蜀水之间。剑门关前,矢石如雨,尔等冒死先登,以血肉之躯,撞开天险;锦江岸畔,白刃相接,尔等奋勇当先,以肝胆热血,涤荡妖氛。或为先锋摧敌垒,陷阵冲锋,视死如归;或为后拒保粮道,力战殉节,义无反顾;或守城戍垒,粮尽援绝,犹自死战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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