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曜是个行动派。
他脑子里那个关于“大明皇家汤泉会馆”的宏伟蓝图一经形成,便再也按捺不住。
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
而这开头第一难,便是……本钱。
他那个“牛痘”项目,目前还处于“赔本赚吆喝”(甚至连吆喝都不敢)的阶段,是指望不上。
他自己,一个国公公子,平日里衣食住行都有公中报销,身上那点零花钱,还不够邓镇一顿饭的开销。
毕竟邓小胖再怎么说,也是世子。
没办法,他只能,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家人的身上。
当晚,用过晚膳,徐景曜以“请教功课”为名,将大哥徐允恭和二哥徐增寿,都请到了自己的书房。
“景曜,何事如此神秘?”徐允恭一进门,便看他屏退了左右下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大哥,二哥,”徐景曜给二人倒上茶,开门见山,“我……想跟你们借点钱。”
“借钱?”徐增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你要钱干嘛?是想买匹好马?跟二哥说,二哥……”
“我想做点生意。”徐景曜打断了他。
“生意?!”
两个哥哥的反应,截然不同。
徐增寿的眼睛,在放光:“好小子!有前途!我就说你天天闷在屋里不行,早该出去闯荡闯荡!说吧,想做什么生意?开酒楼,还是开赌场?二哥我路子广,罩着你!”
“胡闹!”
大哥徐允恭的脸,却瞬间沉了下来。
他重重地放下茶杯,厉声斥道:“景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徐家世代将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爹在北疆,拼死搏杀,换来的是什么?是国公的爵位,是天下的安稳!你倒好,不去想着如何读书,如何报效朝廷,竟……竟想去做那商人的勾当?”
在明初这个重农抑商的时代,商人二字,几乎等同于贱业。
这也是新王朝为了恢复战乱时被破坏的农业经济,社会稳定而必须进行的政策。
洪武年间的商人,禁止科举,同时,士农工商,被排在四民之末,就连衣服都只能穿绢布的。
这要等到嘉靖开始,商人地位才能有些改变。
徐允恭气得不轻:“此事,休要再提!我绝不同意!你若是缺钱花,跟大哥说,我私库里匀你一些便是。但做生意,万万不可!莫要丢了我们徐家的脸面!”
“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啊!”徐增寿在一旁帮腔,“这做生意怎么就丢人了?咱们在京城,吃喝玩乐,哪一样,离得开那些商人?再说了,四弟他……”
“你闭嘴!”徐允恭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被外面那些狐朋狗友带坏了!你看看你,整日游手好闲,身上可还有半分将门子弟的样子?!”
眼看一场创业会,就要变成兄长训弟,徐景曜赶紧开口。
“大哥,您先别生气。”他苦笑道,“我没说要去当什么“奸商”。我只是……有些想法。您放心,我这生意,绝对体面,只做达官显贵的买卖。”
“那也不行!”徐允恭的态度,坚决无比。
“行了行了,”徐增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大哥你就是死脑筋。四弟,别管他,二哥支持你!说吧,要多少?”
他一边说,一边豪气干云地,往自己怀里掏。
掏了半天……
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他那张写满豪气的脸,也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徐增寿又在袖子里,腰带里,仔仔细细地摸索了一遍。
最后,在徐景曜那期盼的目光中,他掏出了……几块碎银子。
“呃……”徐增寿的老脸一红,“那个……前几日,刚跟朋友们喝了几顿酒,又……又新买了副马鞍……手头,是有点紧。”
“这是我这个月,所有的余钱了。”他把那点银子,往桌上一拍,加起来估计还不到二十两。
徐景曜看着那点钱,心中是无尽的苍凉。
二十两?
这点钱,别说开汤泉会馆了,估计……连买几个搓澡师傅,都不够。
徐允恭看着这一幕,更是气得,连连摇头:“简直是胡闹!”
就在这兄弟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小木箱,走了进来。
“大哥,二哥,四哥。”
是徐妙云。
“妙云?你怎么来了?”徐景曜一愣。
九岁的小姑娘,脸色有些发红。
她走到桌前,将那个雕花的小木箱,放了下来。
“我……我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了。”她低着头,“四哥,你是不是……缺钱?”
“我……”
“砰”的一声。
徐妙云打开了箱子上的小铜锁。
满满一箱子,珠光宝气,差点闪瞎了三个兄长的眼。
里面厚厚码着一层银票,上面,还堆满了各种金银锞子、珍珠首饰、玉石挂件……
这……这分明就是小丫头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私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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