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传来一阵整齐的踏步声,铿锵有力,由远及近。
是兵马司梭夜的卫兵列队经过。
六月竖耳听着动静,待冷硬的脚步声走远后,起身将店门合上,重新坐回林桑身侧。
“姑娘,用不用奴婢去把他给......”
六月手掌横在颈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桑将毫笔搁回笔架,沉默片刻,才出声问道:“六月,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六月怔了一怔。
“姑娘......外冷内热,是个好人。”
林桑自嘲一笑,“没有哪个好人手上,葬着那么多条人命。”
手边的茶已经凉透,她盯着清亮的茶汤,声音徐徐传来。
“我试图在好与坏之间,寻到一处边界。我想,善恶之间或许还有另一方立足之地,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六月读书不多,对林桑这些话一知半解。
但心中猜测,姑娘这是不愿杀祁向文。
“祁向文为我所驱使并非心甘情愿,若我此时为了自保,将他暗杀,倒真成了十足十的恶人。”
“何况,未必就到了那一步。”
林桑有把握,祁向文不曾将她供出。
无论是在刑部还是兵马司,他只要供出了自己,此时此刻,她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
从前她不信有真心,更不信有什么真情。
如今,她愿意相信徐鹤安对她有情。
只是那份情,是否足以令他颠覆自己的品行与为官之道,还有待商榷。
倘若他看清她藏在阳光下阴影面。
不知会不会如楚云笙说的那般,亲手杀掉她?
她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
昏黄烛光将她的身影拓印在素白窗纱上,勾勒出一道伶仃的轮廓。
窗外夜风呜咽,汹汹拍打窗棂。
屋内静得能听到炭盆中爆裂的轻响。
六月凝视着林桑单薄的背影,只觉她周身都浸着化不开的哀凉。
“明日我们去见一趟祁向文。”林桑突然开口,“设法将他送出京。”
“现在去会不会太惹眼?”六月道:“要不要待风声过一些?”
“迟则生变。”
林桑转过身,烛光在她幽深的眸底跳动,“何况咱们是去讨债,自然是越早越好。”
......
......
楚府,楚云笙正端坐黄花梨书案后,提笔习字。
寒冬墨质凝涩,走笔不顺,书案旁架着炭盆,偶尔传来轻微的噼啪声。
贴身小厮何远推门进来,冷风灌入,吹得纸张翘起一角。
“家主,祁向文被兵马司放了。”
“放了?”
楚云笙冷哼一声,并没有抬头,“徐鹤安费尽周章,不惜抬出律令与刑部斡旋,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了?”
“小的也觉得蹊跷。”何远压低声音道:“刑部对祁向文用了大刑,可兵马司不过问了几句,就将人放了。”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斑驳光影。
纸上字迹清峻不失文雅,一如写字之人的风骨。
“兵马司都问了什么?”
“这个...兵马司不比刑部,口风紧得很,什么都探听不到。”
楚云笙悬腕停笔,笔尖凝聚的墨汁滴落。
他凝神盯着纸上缓缓晕开的墨迹,眸光渐深。
祁向文在刑部招供,说自己是受一女子指使调查裴家旧事。
到了兵马司,又会如何作答呢?
楚云笙将笔搁回青玉笔架,站起身,双手负背看向廊下随风打旋儿的琉璃灯。
他得知祁向文是林桑的马前卒,是因为客来居的线人,查到了为林桑牵线的殷三。
再顺藤摸瓜找到祁向文,而后给那外室娟娘塞一些银两,轻而易举便套出,林桑是在暗中调查裴家之事。
联系京中近来种种异动,他才推测她是裴家失踪多年的幺女裴姝。
徐鹤安既将人带入兵马司,必然是心存疑虑,想要祁向文为他解惑。
可为何不动刑?
反而轻拿轻放?
这不合常理。
冬日萧索,院中草木凋敝,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阳光穿透冰层,隐约可见几尾锦鲤在冰下游弋。
楚云笙唇角勾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转瞬即逝。
“他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
......
在祁府附近的茶楼等了半日,林桑终于瞧见祁向文从府门出来。
她朝六月轻轻扬了扬下巴,六月会意离去。
祁向文此刻心乱如麻。
前天夜里他战战兢兢回府,所幸娟娘之事并未败露,但老丈人因他得罪了冯尚书和兵马司,将他狠狠斥责了一顿。
他心中记着娟娘与儿子,在祠堂跪了半日,好不容易寻了个由头溜出来,正想去探望。
“祁大人。”
一声清越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祁向文转身,看到六月不由得后退半步,“你...你们...”
他心中骇然。
她们竟已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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