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搭建的,是一个能让整座京城都为之颤栗、为之陪葬的戏台。
三日后,城西一处早已废弃的勾栏戏楼,悄然挂上了白幡。
这里本是瘟疫过后无人敢近的死地,如今却聚满了鬼市里最底层的异人——跛脚的更夫拄着歪斜的竹杖,一步一拖地碾过碎瓦;瞎眼的说书人倚在断墙边,枯手紧握盲杖,耳廓微微抽动,似在捕捉风中未尽的回响;脸上带着烙印的戏子蜷坐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灼伤的皮肤,每一道裂痕都在月光下泛出暗红的油光。
他们被祝九鸦召集而来,脸上带着麻木与敬畏,用腐朽的梁木和褪色的幕布,搭起一座简陋的“往生戏棚”。
戏棚正中,没有神佛,只摆着七具新扎的纸偶。
纸偶皆着素白长裙,布面微皱,仿佛还残留着折叠时的呼吸痕迹;脸上覆着血红的软布,质地薄如初生婴儿的胎膜,在夜风中轻轻起伏,宛如仍在喘息;胸口用墨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七名死者的名字,字迹深陷纸背,像是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祝九鸦亲自上前,将那支逆声骨哨的碎屑,一一嵌入纸偶的胸腔。
碎屑触碰纸身的刹那,发出细微的“嗤”声,如同雪落在热铁上,腾起一缕几乎不可见的青烟。
她指尖轻点偶人眉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至心口——那一瞬,她仿佛触到了七个女孩临死前最后一口未吐尽的气息。
闭上双眼,以“听骸”之术,将那七个女孩临死前最纯粹的记忆与恐惧,如烙印般灌注其中。
每一丝尖叫、每一滴泪水、每一次指甲抓挠地面的声响,都化作无形的刻刀,在纸偶内部雕琢出灵魂的轮廓。
入夜,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扑向棚顶。
祝九鸦一袭黑衣,登上戏台。
她没有言语,只是点燃了那盏盛着“往生灯油”的琉璃灯。
火苗跳动的一瞬,传来油脂燃烧特有的焦糊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那是人脂与冥草混合的气息。
幽黄的光晕瞬间将她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影子被拉得极长,扭曲地爬满斑驳的墙壁,像一只正在苏醒的巨兽。
她将第一具纸偶投入台前的火盆。
火焰“呼”地一声腾起,却并非赤红,而是诡异的幽青色,焰心深处竟隐隐泛出淡紫,烧灼时无声无息,连噼啪声也尽数吞没。
就在火焰舔上纸偶的刹那,整条街巷,乃至半个京城西区,骤然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风声停了,虫鸣绝了,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戛然而止——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被抽离。
那是一种连呼吸都凝滞的真空,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铅水。
紧接着,一道清晰的童声,从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带怨恨,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一遍遍地哼唱着《衔恨调》最原始的旋律。
稚嫩,纯粹,音色清亮如晨露滴落玉盘,却又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空灵。
歌声如水波般荡开,所过之处,正在巡夜的官兵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一个接一个地丢掉兵器,双膝跪地,抱着头发出压抑的痛哭。
“我对不起我娘……我偷了她的救命钱……”
“张三是我杀的!我把他推下了井,对外说是失足……”
他们口中呓语着,嗓音沙哑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有人牙齿打战,有人浑身痉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正从耳道刺入脑髓,搅动着尘封多年的罪孽。
恐惧如瘟疫般蔓延,整支巡夜队瞬间崩溃。
毒娘子如一缕青烟,混入惊恐的人群,将早已备好的说辞悄然散布:“那凶巫祝九鸦,已能通达幽冥!她的法术,能引出人心底最深的罪孽,让恶行无所遁形!”
她的话语低柔如耳语,却像毒蛇般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激起更深的战栗。
短短两日,流言席卷京城。
风气为之剧变,信任彻底崩塌。
官员在朝堂上相互猜忌,眼神躲闪,连一句寻常奏对都疑为构陷;富商家中妻妾反目,深夜私语中夹杂着撕扯布料的声音;仆婢悄悄向对家揭发主人的阴私,换来的是一袋银钱与一道惊惧的目光。
往日繁华的京城,变成了一座人人自危、互相提防的活地狱。
更有甚者,三名曾在“童谣案”中负责销毁证据的户部旧吏,突然在府衙门口脱去官袍,涕泪横流地自缚于石狮之上,一边用头撞柱,一边哭诉当年是如何奉上峰之命,将七名女童的户籍文书付之一炬的。
鲜血顺着额头滑下,在青石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朝廷震怒,靖夜司与禁军联合下达海捕文书,誓要将这“妖巫”碎尸万段。
然而当他们气势汹汹地冲入那废弃戏楼时,早已人去楼空。
戏台上,只留下一幅未干的血绘长卷。
画中,七个穿着素裙的小女孩手牵着手,正一步步走向那口位于太庙的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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