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终于带着一身水汽,重重却平稳地亲吻昆阳大地时,朱昊然几乎是半搀半抱着,将脚步虚浮、脸色依旧苍白的李梦夏弄出了机舱。
夜风裹着湿冷的雨丝扑在脸上,带着清冽寒气。
李梦夏晃了晃,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雨珠,她死死抿着唇,强忍着翻涌的眩晕和恶心,倔强地没让一声呻吟溢出喉咙。
半小时的车程在沉默中碾过湿漉漉的路面。
当旅游大巴终于停靠在预订的宾馆门口时,朱昊然眼疾手快,一把将李梦夏软绵绵的手塞给了旁边相熟的王老师:“王老师,麻烦您先照看我妹!”
看着妹妹被小心扶下车,那纤弱的背影在雨幕里轻轻摇晃,他那颗悬了一路的心,才像块浸了水的石头,“咚” 地一声落回肚子里,长长吁出的浊气里,都带着松快的水汽。
第二天清晨,餐厅里飘着米粥的甜香、油条的焦香,混着老师们的谈笑声,暖意融融。
朱昊然端着餐盘,目光不经意扫过不远处的餐桌 —— 李梦夏正安静地小口喝着粥,晨曦透过窗棂,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光晕。
虽然脸色还有些许苍白,但眼底的混沌散去了,清亮得像洗过的琉璃,不再是昨晚那副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
朱昊然紧绷了一晚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低头扒拉了一大口饭 —— 还行,死不了。
第一天行程的重头戏,正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绿果树大瀑布。
旅游大巴像一尾灵活的鱼,在盘山公路上左绕右拐,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细碎的水花,最终稳稳停靠在 “观瀑台” 前开阔的广场上。
朱昊然几乎是蹦着下了车,脚下的运动鞋踩在微湿的石板上,带着迫不及待的轻快。
他随着人流涌向那传说中的观景圣地,鼻尖已经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带着草木腥气的湿润。
所谓观瀑台,是将瀑布对面一座相对低矮的山头削平改造而成。靠近瀑布的一侧,山体如被巨斧垂直劈开,断崖陡峭得令人心悸,仿佛随时会整块塌落。
当地政府沿着悬崖边缘,结结实实地竖起一圈约一米高的铁质护栏,护栏由碗口粗的钢筋混凝土柱支撑,每根柱子上都用醒目的橙漆刷着警示标语 ——“珍爱生命,严禁翻越!” 那刺目的颜色在苍翠山景中格外扎眼,无声诉说着此地藏着的危险。
朱昊然心头猛地一凛,习武多年的警觉让他条件反射般回头 —— 看到李梦夏站在人群边缘,双手揣在口袋里,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株安静的兰草,他才松了口气。
“喂,夏夏!跟上!去亭子里视野好!” 朱昊然朝她喊了一嗓子,也不等回应,便大步流星踏上通往山顶观瀑亭的石阶。
拾级而上,脚下的青石板被常年的水汽浸润得泛着温润的光,偶有青苔探出,踩上去滑溜溜的。
当他终于踏上观瀑亭的那一刻,周遭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时间骤然凝固 ——
眼前,一道磅礴的银龙正自千仞绝壁轰然坠落!它裹挟着万钧之力,像暴怒的天神挥下巨鞭,要将大地劈出裂痕!
洪流先是如狂怒的巨矛,笔直刺向深渊;中途撞上嶙峋的玄武岩,瞬间粉身碎骨,化作亿万颗咆哮的珍珠、千万片碎裂的琉璃,在半空迸溅四射,水雾腾空而起,弥漫成一片朦胧的白,连阳光都能被折射出七彩的虹。
瀑声如九天惊雷滚动,在狭窄的峡谷中反复撞击、回荡。
时而似千军万马踏破山河,铁蹄声震得人耳膜发颤;时而又如远古巨兽在深渊中低吼,沉闷的回响从脚底顺着骨头往上爬,让人心头发麻。
更远处,几股细小的龙卷风贴着水面盘旋嬉戏,卷起细长的水柱,像顽皮的水妖甩着绸带,为这幅雄浑的巨幕添了几分瞬息万变的灵动。
游人们早被这天地伟力震慑。
有人凭栏远眺,久久无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护栏的锈迹;有人激动地举着相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按,试图将这震撼定格,却总觉得镜头装不下万分之一的壮阔;有人低声吟诵 “飞流直下三千尺”,末了又摇摇头,叹一句文字在此刻太苍白。
突然!
天色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
半边天空像被打翻的墨缸,浓得化不开的乌云翻滚着、堆积着、咆哮着,从天际线压过来,仿佛要将整座峡谷吞噬!
一股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漩涡的猛烈气流(当地人叫 “风蛇”)在峡谷中疯狂穿梭、扭动,发出 “呜呜” 的凄厉尖啸,卷起地上的碎石和落叶,打在人脸上生疼。游人们惊恐地指着天空,张大嘴巴呼喊,声音却被狂暴的风声瞬间撕碎、吞噬,只剩下一张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惊惶失措的脸。
一股强烈的不安猛地攫住了朱昊然,像冰冷的蛇缠上心脏,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那个总让他提心吊胆的妹妹呢?她跟上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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