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一路向北,车轮滚滚,碾碎了秋日的最后一抹暖阳,迎面撞上了北地凛冽的寒风。
越是靠近边关,天地便越是显得苍凉。平坦的官道早已消失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崎岖颠簸的黄土古道。道路两旁,是连绵不绝的、光秃秃的丘陵和戈壁。狂风卷起沙砾,打在车厢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一曲,荒凉而单调的序曲。
艰苦的旅途,磨炼着所有人的意志。
在经历了最初那场关于“伤寒表实”的教学式诊疗之后,整个医疗队的氛围,发生了质的变化。那二十名,本是心高气傲的京城医官,如今,对灵素已是彻底的心悦诚服。他们不再将她,仅仅看作一个,凭借圣眷而上位的“总司大人”,而是发自内心地,将她尊为可以引领他们窥探医道更高境界的“师者”。
每日安营扎寨之后,他们不再各自休息,而是会自发地,围在灵素的营帐外,就着篝火,向她请教,今日途中遇到的各种病症,和,他们在医书上,遇到的不解之处。
“总司大人,学生有一事不明。”那日,曾质疑过灵素的赵医官,此刻,却像个最谦卑的学生,恭敬地捧着一本,早已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的《金匮要略》,请教道,“书中,‘百合病’一篇,言其‘如有神灵所作,身形如和,其脉微数’。学生行医多年,也曾遇见过几例疑似此症的病人,其症状,多为,精神恍惚,食欲不振,失眠多梦。可无论,是用‘百合地黄汤’,还是‘滑石代赭汤’,都收效甚微。不知是何缘故?”
灵素放下手中的一卷病案,抬起眼,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赞许。
“赵医官,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已经脱离了‘照本宣科’的窠臼,开始真正地思考‘证’、‘病’、‘人’三者之间的关系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赵医官激动得面色涨红。能得她一句夸奖,比得到陛下的赏赐,还让他感到荣耀。
“《金匮要略》所载之方,固然是千古良方。但,医圣仲景,所处的时代,与我们今日不同;其所面对的病人,体质也与我们今日不同。这便是我之前所说的‘因时、因地、因人制宜’。”
“百合病,其病机,在于‘心肺阴虚,虚火上炎’。其根源多为七情内伤,尤以‘忧’‘思’为甚。但这只是,病之本。”
“而病之标,则千变万化。”她缓缓道,“有的人忧思伤脾,则除了精神恍惚,还会有脘腹胀满,不思饮食之症。此时,若只用百合地黄,滋阴清热,则会损伤脾阳,加重病情。当于方中,加入白术、茯苓等,健脾之品,方为正解。”
“有的人,郁而化火,灼伤肝阴,则除了失眠多梦,还会伴有急躁易怒,口干口苦之状。此时,便需在方中,加入丹皮、栀子等,清肝泻火之药。”
“更有甚者,”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深邃,“有的人,所遇之事,太过惨烈,以致心神受创,魂不守舍。此为‘惊恐伤肾’,导致‘心肾不交’。其症状,与百合病,极为相似,但其根,却在肾。此时,若只治心肺,便是缘木求鱼。必须以‘磁朱丸’或‘龙骨牡蛎’之类,重镇安神之品,镇其魂魄,固其肾精,再辅以滋阴养心之药,方能挽回一线生机。”
她的一番话,将一个看似简单的病症,背后所可能牵扯到的,五脏之间的复杂关系,与不同体质的传变规律,剖析得淋漓尽致。
在场的医官们,听得如痴如醉。
他们感觉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他们的面前缓缓打开。
原来,医道竟可以如此的精微,如此的深奥。
原来,他们过去所学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而他们的这位总司大人,早已站在了那座冰山的顶峰。
……
与医疗队内,那日渐高涨的学习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道,始终在数十里之外,默默跟随的孤独的影子。
顾临渊,已经快要到达他身体的极限了。
连日的风餐露宿,不眠不休,让他那本就因为心神耗损而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加的不堪重负。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他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他身上的那件灰色布衣,早已被风沙磨得又脏又破。
他看起来,不再像一个王爷,倒像一个,从最偏远的苦寒之地,逃难而来的落魄难民。
可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的明亮。
那是一种,在放下了所有身份骄傲与欲望之后,所剩下的最纯粹的专注。
他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一件事上。
——守护。
他用他那早已融入了骨血的,战场上的生存本能,为那支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的车队,扫清着所有潜在的危险。
他会在黎明之前,便起身赶在车队的前方,去探查今日将要行进的路线。
他会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在分岔路口留下只有他麾下的斥候,才能看懂的安全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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