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坊的建设在影七的铁腕监督与方准的精心组织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砺锋谷以东的山地间,昔日静谧被喧嚣取代,号子声、夯土声、锯木声、金石敲击声交织成一片繁忙的交响。一座座依循秦佳喻图纸建造的工棚、隔离墙、仓库地基以惊人的速度勾勒出雏形。外围,影羽卫设立的明哨暗卡如同铜墙铁壁,将这片山谷与外界彻底隔绝。云琮几乎每日都会轻装简从,亲临现场巡视,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确保工程的每一处细节都严格遵循秦佳喻那超越时代的规划,不容半分偏差。
而越王府越清苑的书房内,则是另一番景象。秦佳喻彻底沉浸在技术攻坚的世界里。宽大的书案上,一侧堆满了从各地紧急搜集来的奇铁异矿样本,在烛光下折射出幽暗各异的光泽;另一侧,则是垒得高高的将作监秘藏冶炼典籍与她自己绘制的、布满复杂符号和结构推演的草稿。空气里混杂着墨香、陈旧书卷的霉味以及矿石特有的、微带腥锈的气息。她时而对着某块矿石凝神思索,时而在草稿上飞快演算,时而对照典籍蹙眉沉吟,完全忘却了时辰。轻黛安静地守在门外,只能通过按时送进的膳食和偶尔添换的灯油,来感知王妃的存在。
然而,这看似按部就班、稳步推进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汹涌,并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打破了平静。
这日午后,云琮正在外书房听取史谦关于首批特殊物料——尤其是几种秦佳喻点名需要的、产自南方烟瘴之地的稀有矿粉——采购进度与保密安排的汇报。史谦事无巨细,将采购路径、伪装方式、运输护卫都安排得滴水不漏,正说到关键处,书房门被猛地推开,甚至来不及通传,影七一身风尘、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疾步而入,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殿下!工坊出事了!”影七甚至来不及抱拳行礼,声音因急促而带着一丝沙哑。
云琮眸色骤然一沉,如同结冰的湖面,挥手止住了史谦的汇报:“讲!”一个字,冰冷如铁。
“今日未时三刻,在按图挖掘研发区核心地基时,一名来自京营的辅兵,挖掘到一块异常坚硬的青黑色巨石,寻常镐锄难伤分毫。几名从将作监调来的老工匠奉命上前,动用精钢钎、重锤,试图将其破碎清理。”影七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岂料,在第三次重锤砸落时,那巨石旁因连日挖掘本就松动的土层,突然发生大面积塌陷,露出一个黑黢黢、约莫半人高的隐蔽洞口!两名正在边缘作业的工匠收势不及,惊呼声中直接跌入其中!”
影七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洞口幽深,一股混杂着霉烂与土腥气的阴风立刻从内涌出,疑似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凿后废弃的通道!属下已立刻下令,封锁整个研发区及周边五十丈范围,将所有在场工匠、兵士原地控制,不得交谈,不得离开!并即刻派了两名身手最好的兄弟,系上绳索,带着火折与短刃下去初步查探。”
“人员伤亡如何?”云琮的声音依旧稳定,但紧握的指节已微微发白。
“两名跌落工匠,一人右腿小腿骨骨折,已由随军医官正骨包扎,另一人仅是皮外擦伤,受到惊吓。两人均已单独看管,严令不得与任何人接触。下去查探的兄弟回报,下面……确实是一条废弃已久的矿道,内部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蜿蜒曲折,深不见底,空气污浊稀薄,火折光芒所及之处,岩壁有老旧凿痕,地上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料和碎石,并未发现近期有人活动的新鲜痕迹。他们前行约二十丈,未到尽头,因空气愈发不佳且担心绳索长度,先行撤回。”
矿道?!云琮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砺锋谷及周边区域,在选址之初,他曾亲自调阅过工部与京兆尹的所有存档舆图,并派斥候进行过实地细致勘察,明确记录并无任何旧矿存在!这条如同毒蛇般突然从地下冒出的矿道,是福是祸?若仅仅是前朝甚至更早时期被遗忘的无主废矿,倒也罢了,只需耗费些人力物力将其彻底探查后封堵夯实即可。但若是……被人刻意抹去记录,甚至可能与山脉另一侧、与其他隐秘之处相连的通道,那神机坊赖以存在的绝对隐秘性将荡然无存,这里精心规划的一切,都可能暴露在外界的窥探之下,甚至可能成为敌人悄无声息潜入、破坏或窃密的捷径!
“立刻加派双倍人手,由你亲自挑选绝对心腹,配备强弓劲弩、防毒面具罩、足够长的绳索与照明,对这条矿道进行彻底探查!务必摸清其所有分支、走向、最终出口!探查过程务必隐秘,不得引起任何外界注意!”云琮当机立断,声音冷冽如刀,“在彻底查明所有情况并完成万无一失的封堵之前,研发区所有建设立即暂停,原定区域划为禁区!所有知情者,包括今日在场的所有工匠、兵士,集中隔离看管,严加审讯,甄别背景,确保消息绝无外泄之可能!”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如同一根淬毒的楔子,狠狠钉入了神机坊这尚未成型的心脏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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