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裹挟着千年尘封的气息,扑面压来。
黎鹤僵跪在原地,膝盖还抵着青石板,之前磕到的地方,钝痛还在隐隐往骨头缝里钻,可他连动都不敢动,眼里只映着那个从冰棺中坐起的身影。
稀薄日光穿透寒雾,洒在他的金甲上,泛出非人间的冷光——连本该暖的日色,都被这冷光染得发灰发僵;宽大的玄色祭袍无风自动,上面绣着的古老傩纹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沉重。
那双眼睛穿透弥漫的寒雾,死死锁在他身上——没有寻常的瞳孔,里面像熔化的金子掺了极北寒冰,转着暗涡,只一眼就掐得他呼吸发紧。
广场上死一样静,连风卷沙石的声音都没了,刚才的慌乱和惊恐像被冻住似的,被一种更深层的、源自骨髓的敬畏彻底压灭。
所有族人,不论老少,都像被钉在了原地。连最德高望重的老艺人巫诚,手里的藤杖‘咚’地磕在青石板上都没察觉——他就那么张着嘴,浑浊的眼里先爆发出狂喜,下一秒就被惊惧攥得发紧,浑身抖得像筛糠,嘴张了又合,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傩神沈傩动了。
他缓缓站起,脚下的冰棺碎片咯吱作响,被金甲踩得往下陷,细渣子顺着靴底纹路簌簌往下掉。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属于遥远年代的奇特韵律,每一下都好像扯动着周围的空气。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茫然的脸,掠过那些蒙尘褪色、被随便摆放的傩具有阿爷刻的‘驱疫傩’面具——那是阿爷走前最后刻的一个,眼窝塞的草茎还是狗尾巴草,前几天他还看见族里小崽子们在广场边拔着玩;
祭祀用的骨笛裂了缝,扔在石堆旁——那笛子是巫诚爷年轻时吹的,我小时候偷摸拿过,笛孔里卡的塑料片,像是上次山外游客扔的矿泉水瓶碎的。
连本该供奉在祠堂的‘开山傩’头冠,都歪歪挂在歪脖子树上,流苏被风吹得乱晃,沾着泥点。最后停在广场边缘几根歪斜的、刻满傩舞图谱的石柱上——如今那上面爬满了青苔,还被人拿石子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现代字。
熔金似的眸子里,震怒先烧得要溢出来,接着慢慢沉下去,淬成比寒雾还刺骨的冷——是看着自己的信仰被糟践的钝痛。
他的视线最后回到了黎鹤身上,定在他手里那枚还在散发着不祥血光的方相氏面具上。
“尔乃何人?”
声音不高,却像两块巨石在耳边相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绕弯子,直接撞进黎鹤的脑子里。
黎鹤喉咙干得发紧,心脏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现代教育垒起的世界观在这超自然的存在面前裂开缝隙,但少年人那点固有的叛逆,却在极致的压迫下钻了出来。
他舔了舔嘴唇,干得发涩——不是不想稳住,是声音根本控制不住地发颤:“黎鹤……我是黎鹤。巫族的,现在是……少族长。”
“少族长?”沈傩重复了一遍,听不出情绪。他向前踏出一步,金甲叶片相撞,发出冰冷清脆的响声。无形的威压随之逼近。“既为族长,可知此乃何物?可知血契误触,会召何祸?”
他的目光掠过黎鹤身上那繁复却明显被嫌碍事的祭袍,以及他那还保持着半跪姿势、显得无比别扭的身体。
“尔等……”沈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千年前神明不容亵渎的怒意,“便是如此侍奉先祖,恪守传承的?傩具蒙尘,心念芜杂,血脉稀薄至此!竟连最基本的敬畏都已丧失!”
这斥责像鞭子,抽在空气里,也抽在每个巫族人的心上。几位老艺人羞愧地埋了头,更多年轻人脸上却写满困惑——还有点藏不住的不服,只是被威压钉着,不敢吱声。
黎鹤被训得脸上发烫,耳尖烧得像贴了块炭火,带着膝盖磕到的地方,钝痛又冒了上来。他攥紧手心,汗湿的掌纹里全是面具的刻痕,最初的恐惧没被刮跑,是被这股‘明明我们没做错’的委屈顶到了边,又被尴尬堵得胸口发闷——说到底,他们守这祖地已经够难了。
他猛地站起身,腿麻得发僵,差点踉跄了一下,可也顾不上这些,脱口就顶了回去:“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真信这些啊?跳傩舞能当饭吃?能换钱花?能挡住山外那些推土机吗?我们守着这些老古董有什么用!”
话刚说完,黎鹤自己先懵了——广场上怎么这么静?刚才还能听见风刮树叶的响,现在连远处山谷的鸦啼都没了……只剩他自己的心跳,‘咚咚’地在耳朵里撞着,烦得发慌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黎鹤自己。他张了张嘴,后知后觉的慌劲才涌上来——刚才那股冲劲一下子散了大半,心里头空得发慌,只剩一个念头:他居然……顶撞了神明?
巫诚老人发出一声近乎窒息的抽气。
沈傩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危险。他覆着金甲的手指微微抬起,指节上还凝着未化的冰碴——空气中像有无形的弦被猛地绷紧,嗡鸣声顺着指尖慢悠悠往四周散,听得人耳尖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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