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沉入污浊的海平线,最后一丝天光被翻涌的暗红瘴气吞噬。桃花岛外围,那片巨大、粘稠、粉白与暗红丝缕疯狂绞缠的混沌之幕,在彻底降临的夜幕中,反而散发出更加妖异而不祥的微光,如同巨兽缓缓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独眼,冷冷注视着在暗红江水中沉浮的孤舟。
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付无咎斜倚在低矮的船舱壁上,每一次颠簸都像有钝刀在搅动他胸前那个恐怖的伤口。暗红的咒纹在焦黑的皮肉下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撕裂神魂的剧痛。他脸色惨白如金箔,嘴唇干裂,唯有深陷眼窝中那两簇火焰,依旧死死燃烧,穿透舱门缝隙,钉在那片散发着腐败甜腥与铁锈血腥混合气味的巨大瘴气屏障上。
苏夕瑶蜷缩在旁边的毡毯里,气息微弱得几近断绝。苍白脸颊上,新生的暗红咒网与褪去大半的墨绿妖纹重叠,如同两股毒蛇在她皮肉下撕咬。昏迷中,她的身体时不时剧烈抽搐,喉咙里溢出破碎的、饱含痛苦的呓语:
“爹…毒…斩…不…无咎…救我…不!不要斩!”
“斩情绝念…”付无咎咀嚼着幻境中苏武哲虚影那冰冷残酷的话语,心头寒意更甚。这污浊的桃花瘴气,这弥漫的诅咒气息,这岛上若隐若现的扭曲桃树轮廓…这里,真的是夕瑶的救赎之地?还是青蛟诅咒布下的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船尾的老渔夫早已吓得瘫软,对着那妖异的瘴气屏障连连叩头,涕泪横流:“仙长…进不得啊!这…这分明是妖魔的巢穴!进去就出不来了!”
付无咎没有理会。他艰难地凝聚起体内残存的一丝、融合了佛珠本源的微弱力量。这点力量在诅咒的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但他别无选择。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尖泛起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芒,轻轻按在苏夕瑶冰冷的额头上,试图将她从那无边痛苦的幻境中暂时拉回。
“夕瑶…醒醒…我们…到家了…”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求。
金芒渗入。苏夕瑶剧烈的抽搐略微平复,眉心那点微弱的粉白印记似乎亮了一丝。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迷茫和…一丝尚未褪尽的、属于幻境中苏武哲虚影的冰冷决绝。她茫然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付无咎胸前那狰狞的伤口和搏动的咒纹上,瞳孔猛地一缩!塔顶骨刃刺穿他心脏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缩去,如同受惊的幼兽,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自责,“我…我…无咎…我伤了你…我…”
“不是你的错!”付无咎强忍剧痛,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腕,声音斩钉截铁,“是妖毒!是诅咒!夕瑶,看着我!这里是桃花岛!是你家!你爹一定有办法…”
“家?爹?”苏夕瑶的目光越过付无咎的肩膀,投向舱外那片翻涌着暗红丝缕的恐怖瘴气屏障。当看清那污浊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桃花瘴”时,她眼中的痛苦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冰冷覆盖。
“那不是家…”她的声音陡然变得空洞而遥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是…毒巢。爹…他说得对…靠近这里…靠近你…只会让毒发得更快…死得更惨…”
付无咎心头剧震!幻境中苏武哲那“斩情绝念”的魔咒,竟在她最虚弱的时刻,如同毒藤般深深扎根!
“夕瑶!那是妖毒的蛊惑!你爹当年染毒,他的执念也被污染了!”付无咎急切地低吼,试图将她从这冰冷的沉沦中唤醒,“看着我!想想云州!想想月露!想想我们一路走来…”
“云州…月露…”苏夕瑶空洞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但瞬间又被更浓重的灰暗淹没。她猛地抽回手,蜷缩得更紧,将头深深埋进膝盖,身体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低泣,断断续续的呓语却冰冷刺骨:“没用…都…没用…斩了…都斩了…才能…活…”
一股寒意从付无咎脚底直窜头顶。他看着她蜷缩的背影,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浓的冰冷疏离与自我封闭的气息,胸口的咒纹仿佛受到刺激,猛地灼烧起来!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沉闷、悠长、仿佛来自深海巨兽咽喉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翻涌的瘴气屏障,清晰地传入孤舟之上!
这号角声苍凉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一丝同样难以掩饰的腐朽气息。声音响起的刹那,外围那巨大粘稠的瘴气屏障猛地剧烈翻腾起来!无数暗红色的丝缕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疯狂扭动、汇聚!
在付无咎和苏夕瑶惊骇的目光中,那浓稠的瘴气屏障中央,缓缓“睁开”了一只巨大的、完全由暗红瘴气凝聚而成的竖瞳!竖瞳冰冷无情,死死锁定了海面上的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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