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夫人》之一,冷雨荒祠,魅影初逢。
深秋的雨,不似夏日的倾盆,却胜在缠绵悱恻,无休无止。
它像一张巨大的、湿冷的网,将整个窎桥村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天色早早地沉入一片铅灰的暮色里,泥泞的小径在雨水的浸泡下,变得如同沼泽,每一步都需费力地拔起深陷的鞋履。
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
王炳缩着脖子,裹紧了身上那件早已不御寒的旧袍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归家的路上。
他是村中少有的布商,常年在邻近州县奔波,今日刚从三十里外的县城赶回,不料遇上这场恼人的秋雨。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衣领滑入,带走身上最后一点暖意,只留下刺骨的冰凉和满腹的归家心切。
家,那温暖的炉火,妻子刘氏温婉的笑脸,此刻是他心中唯一的灯塔。
村口那座废弃已久的土地庙,孤零零地矗立在风雨中,更显颓败。
庙墙斑驳,朱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里面灰褐色的土坯,几处坍塌的缺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庙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雨水顺着破洞哗哗流下,在门前汇成浑浊的小水洼。
平日里,村民们对这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荒祠避之唯恐不及,连顽童也不敢轻易靠近。
就在王炳步履匆匆,即将掠过庙门之际,一股奇异的暖风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
这风与周遭湿冷的空气格格不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幽谷兰麝混合着陈年檀香的馥郁气息,瞬间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
王炳猛地打了个激灵,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望向那扇半掩着的、吱呀作响的破旧庙门。
门缝里,似乎透出一点微弱摇曳的光亮,在这阴沉的黄昏里,显得格外突兀而诱人。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好奇与不安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像是被那暖风和幽香牵引着,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很久未曾开启的木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庙堂内昏暗异常,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朽木的气味。
蛛网在残破的梁柱间飘荡,角落里堆满了不知名的杂物。
唯有神龛前,一点如豆的烛火在无风的空气中诡异地跳跃着,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借着这微弱的光亮,王炳用力眨了眨被雨水模糊的眼睛,几乎以为自己连日奔波劳累过度,出现了幻觉……
烛光摇曳的光晕里,一位素衣女子正背对着他,亭亭立于倾倒的神案之前。
她身形高挑窈窕,一袭素白长裙纤尘不染,与这破败肮脏的环境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至腰际,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住。
虽不见其面容,但那挺直的脊背,优雅的颈项,还有那种遗世独立的孤清气质。
已自有一段难以言喻的风流态度,仿佛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幽昙。
“娘子……”
王炳喉头一阵发紧,声音干涩得厉害,壮着胆子试探着开口,“更深露重,此处荒祠破败,娘子怎的……在此独处?”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有些唐突,但心中的惊疑实在难以按捺。
那女子闻声,缓缓地、如同慢放的画卷般转过身来。
烛光恰好映照在她抬起的脸上。
王炳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呼吸为之一窒!
眉目如远山含黛,秋水为神玉为骨。
一双眸子清亮得惊人,眼波流转间,似盛满了盈盈的、深不见底的潭水,清澈却又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
鼻梁秀挺,唇色是淡淡的樱粉,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那笑意若有若无,似嘲非嘲,似怜非怜,却比庙外那凄风苦雨更令人心头发烫,生出一种不顾一切的悸动。
她的美,不是凡俗的艳丽,而是一种带着寒意的、惊心动魄的妖异,足以让任何男子失魂落魄。
“过路郎君,莫惊莫慌。”
她的声音响起,清泠悦耳,如珠落玉盘,又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在这死寂的庙堂里格外清晰。
“此间虽陋,终是片瓦遮头,亦可暂避风雨。”
她的目光大胆地、直勾勾地迎向王炳,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钩子,轻而易举地勾住了王炳那迟钝的魂魄。
一股热流猛地从王炳小腹窜起,烧得他口干舌燥。
一句轻浮的话语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如此良宵,荒祠冷清,娘子……岂不寂寞?”
话一出口,强烈的懊悔瞬间涌上心头。
他王炳好歹是个走南闯北的布商,见过些世面,平日里也算稳重,怎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说出这等孟浪之言?
若是传出去,岂不坏了名声?
预想中的愠怒并未出现。
那女子非但不恼,反而以袖掩口,发出一串低低的笑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新聊斋今古异闻录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新聊斋今古异闻录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