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鬼》泥魂。
万历四十三年,新城城隍庙的檐角,铜铃在暴雨中,碎成齑粉。
守庙的老道士,摸着断成两截的“镇邪铃”。
望着第四尊泥鬼,嘴角新裂的纹路,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的雷劫。
那时城隍庙刚落成,一道天雷劈中泥塑鬼卒,在其心口劈出碗大的窟窿。
“泥鬼索魂,必应血光。”
老道士颤抖着,在香灰里写下谶语,烛火却在此时骤灭,黑暗中,传来指甲刮擦青砖的声响。
卯时三刻,王启后在《论语》书页间发现半片指甲。
那指甲呈青黑色,边缘参差不齐,像极了城隍庙里,泥鬼断落的指节。
他皱眉将其弹开,却听见窗外传来女子的低笑:“公子可是在找奴家?”
抬眼望去,廊下立着个穿皂色襦裙的妇人,身材臃肿如瓮。
面皮黑里透青,正是常被孩童们嘲笑的“丑鬼娘娘”。
王启后握紧狼毫,墨汁滴在“克己复礼”四字上,洇出团浑浊的阴影。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书生宅院?”
他强作镇定,手却摸向腰间的辟邪玉佩。
那是祖父王象坤任浙江方伯时,从普陀山求得的观音玉牌。
妇人扭动着肥硕的腰肢走近,裙角扫过青砖时,留下淡淡的泥痕。
“公子不记得城隍庙的第四鬼卒?
奴家每日看你在廊下读书,这才忍不住......”
王启后拍案而起,玉牌在胸口发烫。
“放肆,我王家世代簪缨,岂容鬼魅作祟!”
妇人已欺身近前,腐草味混着雨水,腥气扑面。
他这才惊觉对方双足悬空,裙底露出半截断裂的趾骨。
是夜,王启后在烛下抄经,妇人的身影,突然从墙纸上渗出。
歪着头盯着他握笔的手,肥腻的手指,划过他后颈。
“公子的字写得这般好,可愿为奴家抄篇《往生咒》?”
“滚!”王启后挥毫泼墨,朱砂笔在宣纸上画出歪斜的符阵。
妇人怪笑一声,袖中甩出条黑蛇般的发辫,缠住他手腕拖向房梁。
他惊恐地看见,房梁上,不知何时悬着条粗麻缢绳,绳头滴着暗红液体。
“你看,这是奴家特意为公子备的。”
妇人张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
“当年有个负心汉就是这般吊死的,公子不如陪奴家尝尝滋味?”
王启后拼命挣扎,玉牌突然发出强光,将妇人逼退三尺。
他注意到,对方心口有个碗大的窟窿,隐约可见破碎的泥块与草根。
“你是......城隍庙的泥鬼?”
他想起老道士说过的雷劫。
“三十年前,被天雷劈中的是你?”
“嘘.……”妇人指尖竖在唇前,窟窿里渗出黑血。
“公子果然聪明。
可知道为何选中你?
你祖父当年建庙时,用了奴家的半截脊骨作镇基,这债,该还了。”
此后月余,王启后陷入噩梦循环。
子夜时分,泥鬼便化作不同形态。
有时是断腿的货郎,有时是坠井的绣娘。
最骇人的是,化作他夭折的幼妹,抱着染血的拨浪鼓,喊“兄长抱”。
母亲摸着他的脸颊,很是担忧。
“启后,你怎么了?
我请了张道长来驱邪。”
王启后惊觉,母亲鬓角插着朵白花,是泥鬼戴过的款式。
“不可,那道士可能摆不平。”
话音未落,泥鬼的笑声从房梁传来,母亲突然双眼翻白,指甲掐进他手腕:“启后,陪奴家玩嘛......”
院外,突然传来铜锣声。
张道长手持桃木剑闯入,剑身上的斩鬼二字,泛着金光:“孽障!岂敢在忠臣之后作祟!”
泥鬼尖叫着现形,肥硕的身躯,在剑光中崩裂成泥块。
“王象坤当年用我骨血镇基,我只不过讨还公道!”
她转向王启后,窟窿里的泥块簌簌掉落,“你以为自己干干净净?
你八岁时在庙中踢碎鬼卒手指,那断指,至今埋在你书桌下!”
王启后如遭雷击,想起那年顽皮,确实将泥鬼的断指,埋在石榴树下。
张道长趁机抛出捆鬼绳,泥鬼抓起桌上的《论语》掷来。
书页翻动间,露出夹着的半片断指,正是书中的那枚。
城隍庙的偏殿里,王启后盯着第四尊泥鬼,那残缺的右手,只觉喉间发苦。
张道长点燃三昧真火,断指在火中,化出缕缕黑烟,在空中拼成“申冤”二字。
“当年建庙时,主持工事的胡大人为求速成,偷工减料。”
张道长皱眉道。
“他用士卒的骸骨,混入泥土,这泥鬼的脊骨,怕是某位抗倭英烈的遗骨。”
王启后猛地抬头:“我祖父素来清廉,定是被胡大人蒙骗!”
泥鬼的虚影,突然在火中显现,这回不再是臃肿妇人。
是位身少年将军,身着明光镋。
胸口的箭伤处,还沾着陈年血渍。
“万历二十三年,吾乃是戚家军斥候,姓沈名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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