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山的晨雾还没散尽,湿冷的水汽便顺着木梯的缝隙往上爬,沾在李续宾的青色儒衫上,凝成细密的水珠。他踩着梯阶缓缓而下,目光扫过脚下的第四重壕沟——深三丈的沟壑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沟底密密麻麻的铁刺泛着冷光,半尺长的尖端淬着黑褐色的毒,风过时,沟沿的拒马相互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无数士兵在暗处磨牙。
“再往深挖!”李续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沟底的湘军士兵们闻声,手中的铁铲抡得更急,汗水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滴在混着碎石的泥土里,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又被新的泥土覆盖。这些士兵大多是湖南乡野的农户,臂膀上的肌肉因常年劳作而虬结,此刻却因连续三日的挖掘而微微颤抖,手掌被铁铲磨出的血泡早已破裂,鲜血混着泥土,在铲柄上凝成暗褐色的硬壳。
“大人,这第四重壕沟已够深了,再挖第五重,弟兄们实在撑不住了。”一名队官喘着粗气,扶着壕沟边缘的木柱,声音里带着疲惫。他身后的三十名士兵,有一半人正靠在沟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的甚至直接瘫倒在地,连铁铲都扔在了一旁。
李续宾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沟底的铁刺上。他缓缓蹲下身,手指拂过一根铁刺的尖端,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想起罗泽南送来的最后一封书信——信中字迹潦草,字里行间满是对黑风军火器的忌惮,最后那句“此军炮火之烈,远超我军,左营弟兄,恐难支撑”,至今仍在他耳边回响。
“撑不住也得撑!”李续宾的声音陡然提高,手指重重地戳在壕沟的泥土里,“罗泽南三千人全军覆没,你以为黑风军是好对付的?这壕沟多深一尺,我们就多一分胜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沟底的士兵们,语气稍缓,“等击退黑风军,我亲自向胡巡抚请功,每人赏银十两,让你们回家好好歇着!”
士兵们听到“赏银十两”,眼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光亮。十两银子,足够一家老小大半年的口粮,就算再累,也值了!他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扔在一旁的铁铲,再次抡起手臂,朝着坚硬的泥土挖去。铁铲与碎石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在晨雾中格外清晰,像是一场悲壮的战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山道上传来,打破了晨雾的寂静。李续宾猛地站起身,抬头望去——只见斥候营统领鲍超浑身是血,策马狂奔而来,他的青色战袍被撕裂数处,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马缰绳上还挂着半片玄黑的战旗,旗面上绣着的黑龙图案虽已残破,却依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大人!黑风军来了!”鲍超连人带马摔在李续宾面前,嘶哑的喊声穿透晨雾,震得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惊恐地望向山道的方向,“约莫三万余人,玄黑旗帜,骑兵足有五千!弟兄们……弟兄们都没了!”
李续宾的手指猛地攥紧木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快步上前,一把揪住鲍超的衣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再说一遍!黑风军来了多少人?骑兵有多少?”
鲍超咳着血,指节因用力攥紧缰绳而泛白:“三万……三万余人!玄黑战旗如林,骑兵至少五千,还有……还有上百门火炮!弟兄们摸到山隘时,刚要传信,就被黑风军的燧发枪兵发现,子弹像下雨一样过来,连人带马都被钉在地上,我拼了命才逃回来!”他说着,指了指马缰绳上的半片战旗,“这是我从黑风军骑兵的马背上扯下来的,他们的骑兵……甲胄精良,马刀锋利,数量众多,弟兄们根本挡不住!”
李续宾松开鲍超,踉跄着后退一步。罗泽南三千人全军覆没的消息还在耳边,如今黑风军又派来三万援军,这无疑是心腹大患!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洪山是武昌外围的屏障,一旦失守,胡林翼的主力便会腹背受敌,到时候别说反攻武昌,恐怕连湖北东部都难保!
“来人!”李续宾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尖指向山道的方向,声音如惊雷般炸响,“速调楚勇营蒋益澧部回守洪山左翼!告诉蒋益澧,务必在一个时辰内抵达,若敢延误,军法处置!”
一名亲兵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属下遵命!”他接过李续宾递来的腰牌,起身时,腰间的甲片碰撞作响,转身朝着楚勇营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烟尘,在晨雾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李续宾又看向另一名亲兵:“传我命令,命王国才新募楚营严守金口粮道!告诉王国才,金口是我军的粮草命脉,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属下遵命!”那名亲兵也接过腰牌,策马奔向金口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李续宾才稍稍松了口气。蒋益澧的楚勇营是湘军的精锐,三千士兵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擅长山地作战;王国才的新募楚营虽战斗力稍弱,却也有两千余人,守住金口粮道应该不成问题。可他心中依旧隐隐不安——黑风军既然敢派三万大军驰援武昌,必然有恃无恐,罗泽南的前车之鉴,绝不能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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