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的死,如同一场凛冽的寒冬,将太平公主生命中最后一丝不谙世事的暖意彻底冻结。她没有再歇斯底里地哭闹,也没有再去蓬莱殿质问她的母亲。她变得异常沉默,那双曾经闪烁着骄纵与烂漫光芒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偶尔掠过一丝冰冷的、近乎锐利的反光。
她为薛绍服丧,素衣素食,摒弃了所有华服与珠翠。但那并非出于深刻的夫妻情谊——那份情愫早已在婚后的冷漠与猜忌中消耗殆尽——更像是一种对自身荒诞命运的祭奠,以及对那个作为“牺牲品”的陌生丈夫,最后一点形式上的哀矜。
武则天对此不置一词,既无安慰,也无解释,仿佛薛绍的死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便散了。她只是如常处理朝政,偶尔会将一些不那么紧要,却颇具代表性的奏疏或案卷,令人送至太平宫中,依旧不评价,不指导。
起初,太平对那些文书看也不看,任由其堆积在案头。苏瑾也不催促,只是每日照常为她整理,将一些关键信息以极其简要的方式标注出来,例如“漕运梗阻,关中粮价波动”、“某州刺史与长史不和,政令难行”、“宗室宴饮逾制,御史弹劾”等等。
直到某日,一份关于洛州盐枭勾结官府,垄断盐利,致使盐价飞涨,民怨沸腾的密报被送来。那“民怨沸腾”四个字,不知触动了太平哪根心弦。她想起了苏瑾曾讲过的,前隋末年,亦是民生凋敝,最终烽烟四起的旧事。
她沉默地拿起那份密报,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盐枭如何无法无天,地方官员如何沆瀣一气,百姓如何苦不堪言。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并非为了薛绍,而是为了这赤裸裸的、践踏秩序与民生的不公,在她死寂的心湖中燃起了一小簇冰冷的火焰。
她提起笔,想要写些什么,却感到无从下手。那些权衡、那些迂回的策略,她知道很重要,但此刻,她更想用一种更直接、更彻底的方式,去涤荡那些污秽。
“苏瑾,”她终于开口,声音因久未言语而有些沙哑,“若依你之前所言,此事当如何处置,方能既惩奸恶,又安民心,且……不留后患?”她刻意加重了“不留后患”四个字,眼神幽深。
苏瑾知道,太平开始尝试将内心的痛苦与愤怒,转化为一种建设性的力量,尽管这力量的源头尚且冰冷。她走到案边,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道:“殿下,铲除一两个盐枭、罢免一两个贪官,并非难事。难的是,如何防止新的盐枭、新的贪官再次出现?洛州之弊,在于盐利分配之制有隙可钻,在于地方监察之权未能独立,在于吏治考核或流于形式。”
她指着密报上的细节:“殿下请看,盐枭能勾结官府,必是利益输送形成了链条。若只斩其首,不毁其链,则如割韭,割而复生。可建议娘娘,以此案为引,彻查洛州乃至相关漕运沿线官场,明面上严惩首恶以安民心,暗地里则需改革盐政监管,强化御史巡查之权,并将吏部考功与地方实绩、民情反馈更紧密挂钩。”
她顿了顿,看向太平:“至于‘不留后患’……有时,雷霆手段固然爽利,但若能借此机会,建立起一套更稳固的秩序与规则,使得后来者难以效仿此前弊政,方是真正的‘不留后患’。此非一日之功,需耐心与谋略。”
太平凝神听着,眼中的冰冷渐渐被一种专注的思索所取代。她不再仅仅看到“盐枭该死”,而是开始思考“为何会有盐枭”、“如何让盐枭无法生存”。这种视角的转换,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局面的力量感。
她根据苏瑾的分析,结合自己的理解,开始草拟一份条陈。她没有直接要求杀人,而是建议以此为突破口,整顿洛州官场,并提请母亲关注盐政与吏治的深层隐患。她写得很慢,字斟句酌,仿佛不是在写一份建议,而是在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更有序的世界蓝图。
这份条陈通过正式渠道呈送了上去。数日后,武则天对洛州案的处理,几乎完全采纳了太平条陈中的思路,甚至力度更大,牵连更广。朝野震动,人们第一次意识到,这位曾经只知沉溺情爱、哭笑随心的公主,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自此,太平公主仿佛找到了新的生命寄托。她主动向武则天请求,参与更多的政务讨论。她依旧沉默寡言,但每次开口,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直指问题核心,提出的建议往往兼具魄力与远见,手段也日渐老练。她不再仅仅依赖于苏瑾的提示,而是开始主动从浩瀚的典籍和前朝案例中寻找智慧,甚至能举一反三。
她协助调解宗室纠纷时,能巧妙地平衡各方利益,使其心悦诚服;她过问边镇军需调配,能指出其中不合理的环节,提出更高效的方案;她甚至开始留意朝中官员的派系与能力,在心中默默评估。她的“镇国公主”之名,不再仅仅源于其尊贵的血统,更开始源于其展现出的、令人不敢小觑的政治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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