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的空气像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木屑的涩味混着陈年灰尘的闷味,裹着尚未散尽的惊悸,贴在林恩的鼻尖上——他靠在柴堆最深处,后背抵着一截冻得发硬的干柴,那冰凉顺着布料渗进来,却压不住胸腔里疯跳的心脏。
每一次搏动都撞得肋骨发疼,震得耳膜嗡嗡响,刚才镇吏的吼声还在耳边打转:“搜!仔细搜!跑了一个流民,庄园还等着人干活!”
火把的红光透过柴缝扫过来时,他甚至能看清火星子在灰里蹦跳的轨迹,靴底碾过地面的声响更是像踩在他的神经上,每一声都让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不敢呼吸,只能把脸埋进臂弯,连头发丝都绷得发紧——如果刚才镇吏再往前走两步,如果他藏得再浅一点,现在恐怕已经被粗麻绳捆住,拖去庄园里扛石头,或是像镇上其他流民一样,不明不白地消失在某个深夜的树林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脚步声终于远了,林恩才敢慢慢抬起头,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冰凉的汗渍顺着太阳穴往下滑,蹭过下颌线,让他打了个哆嗦——斗篷的内衬早就被汗浸湿,贴在背上像层薄冰,风从柴房破损的窗户缝里钻进来,裹着冬日的寒气,激得他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地蜷了蜷身子,想找个暖和些的姿势,手往身下的柴堆里按了按。指尖先触到一堆松垮的碎柴,扎得指腹发痒,再往下探半寸,忽然撞上一点与柴草截然不同的硬实——不是柴块的粗糙,也不是泥土的松软,是冰凉的金属,带着常年被埋压的沉滞感。
林恩的呼吸骤然停住,指尖猛地攥紧了吊坠。
灰簌簌地往下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直到那东西的全貌露出来——是枚吊坠,链子已经锈得发黑,锈斑不是成片的暗沉,而是像泼洒的墨点,顺着链环的缝隙爬,磨得指腹发涩;吊坠的表面刻着一圈细密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眯着眼凑近些,才看清那是灵植家族特有的叶片纹:三瓣互生的叶子,叶尖的锯齿细得像用针尖刻的,阳光要是能进来,说不定能看到纹路里藏的光。
记忆像被捅破的蜜罐,一下子涌了出来——小时候,母亲艾拉的脖子上总挂着这么个银吊坠,阳光好的时候,链子会反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他眼睛发痒。他那时候才五岁,总踮着脚够母亲颈间的链扣,链环碰着母亲的锁骨,会发出“叮”的轻响,母亲就笑着把他的手拨到一边,指尖蹭过他的额头,掌心带着晒干的草药味:“林恩乖,这是很重要的东西,等你能分清艾草和薄荷,能自己采到完整的灵植了,再给你看这里面的秘密。”
后来母亲突然失踪,镇上来了一群穿黑甲的人,说灵植家族偷了王室的魔力结晶,把家里翻得底朝天。他抱着母亲常穿的蓝布裙,在灶台、衣柜、床底翻了一遍又一遍,连吊坠的影子都没找到。他以为那枚吊坠早就跟着母亲的消失,埋进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却没想到,它会藏在柴房的柴堆下——母亲是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是被带走前的那个深夜吗?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提前把吊坠藏好,等着他某一天能找到?
林恩把吊坠捧在手心,指腹反复蹭过链子上的锈迹,像是在抚摸一段被尘封的时光。吊坠的金属壳子因为常年的磨损,边缘已经变得圆滑,却还能摸到母亲当年擦拭的痕迹——她以前总用细布擦吊坠,连链环的缝隙都不放过,说“银器要亮着,才像有灵气的样子”。他轻轻晃了晃,吊坠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就在这时,指尖碰到了吊坠背面的一道细缝——那缝细得像头发丝,边缘被打磨得光滑,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是人为刻出来的。
心脏又开始狂跳,比刚才躲镇吏时还要急。林恩想起母亲做事向来谨慎,若是普通的吊坠,绝不会藏得这么深,更不会特意留这么一道隐蔽的缝。他用指甲轻轻抠住细缝,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都绷得发紧——他怕力气太大会掰断吊坠,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了;可又怕力气太小打不开,错过母亲藏在里面的东西。
试了三次,终于在第四次时,听到“咔嗒”一声轻响。那声音像落在棉花上,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盖过,要不是他盯着吊坠,几乎要以为是错觉。吊坠的外壳被撬开了一道小口,里面似乎裹着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还隐约透出一点淡淡的香味。
他屏住呼吸,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把外壳掰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冰。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从里面掉出来,落在他的手心里。
羊皮纸很薄,却很结实,边缘有些磨损,看得出被反复折叠过很多次,纸面上还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晒干的艾草味,淡淡的、暖乎乎的,像母亲以前在院子里晒草药时,他趴在草堆上闻到的味道。母亲总说艾草能防虫蛀,晒草药的时候,总会在药筐里垫上一层,没想到她会把艾草的味道,也藏进了吊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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